《善良的恐怖份子:美智子》第三章

2022/08/19閱讀時間約 37 分鐘
第三章 水煮蛋
  經濟作戰結束後──我私自這麼稱呼著上一項作業──我跟美智子陸陸續續又著手了幾個中、小型的任務,不過攻性意味較低,大多都類似義工性質的,相較之前,我簡直是在度假。
  當恐怖份子對於27歲的我雖然稍嫌晚了一點,而且再過幾個月我就要進入28了,但至少我還可以加倍練習、補救回來,不過「談戀愛」這檔事情卻已經嚴重超過了使用期限,而且是初戀。怎麼會這麼晚呢?我想理由很簡單,就像我所相信的:如果我遲早都得消滅全人類的話那麼我根本不必先認識對方然後再殺掉他們,除了麻煩之外,我相信這會讓我產生下手的心理阻力。
  所以,很遺憾,27年的時間裡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過日子的,看電影、吃飯、旅行……如果不是有異乎常人的優越感或自卑感,那麼大概就是因為面對人群時我總抱持著一份冷冰冰的愧疚:「抱歉,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殺害您的兇手,所以我不能跟您發展任何更進一步的關係。」
  我對一起上班的傑瑞是如此,我的潛規則裡對我的父母親也是如此。
  我和美智子走在街上,聊天的話題如果不是人生哲學那麼就是全球安全與國政治議題,偶爾我們會討論使用幾磅的塑膠炸藥來炸毀象徵建築比較好,當然,我們也會爭執著炸哪個地方比較重要,化學物、細菌、雷射、槍械、刀具……美智子是全能的大師,更別提她那神乎其技的交涉手腕,每一天,如果我有空的話,美智子都會帶著我在市區內到處穿梭去見一些表面不值得注意但背景卻大有來頭的人物,她是組織裡的頭子、專門策劃戰略的智囊團領導與執行人,透過那些城府深厚的人物口中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聽見一些有關美智子的傳聞,隨著我所聽過的故事越來越多,我逐漸發現美智子的真面目,或者這個理解的過程是反過來的,並不是我發現了美智子的什麼,而是美智子刻意設計我透過與這些人的交流得知她的部份背景。
  她是隱居在達可巴星球(Dagobah)上的一代大師[1],而我只是隨著巧合的宿命與她相逢的年輕學徒,我隱約能夠感受到美智子正在訓練我接任一項更重大的任務。當然,與那又矮又老、說話喜歡用倒裝句的綠色小外星人比起來,美智子漂亮多了,因此我才會時而忘記了「恐怖份子」的本分,伴隨著美智子到處遊歷的一對一修行總令我覺得好像是充滿共犯緊張感的情侶約會:恐怖份子版本的……
  尤其是先前的經濟作戰計畫,我曾和美智子假扮夫妻半年,雖然只是工作,但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她讓我感到自己很特別、是獨一無二的。但她卻永遠走在我的前端,無論我如何努力,已經來不及改變的過去成為現在最大的窒礙,我是永遠趕不上美智子的腳步的,我倆之間的實力太過懸殊,差得太遠了……
  可是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我人已在EH-101直升機上,身上配戴著各式各樣的裝備,手槍、步槍、震撼彈、醫療袋……一應俱全,最重要的是,我還穿掛了當初美智子從那兩個科技狂的大學生那邊要到的正式版機械手臂;黑夜裡,我隨著另一組不到24個小時前才剛會合的幾名組員,他們分別是負責電子戰以及緊急救護員的主教(Bishop)、現場指揮希克斯(Hicks)、戰鬥技工哈德森(Hudson)、機槍手德瑞克(Drake)以及直升機駕駛費蘿(Ferro),另外尚有其他的幾位空中支援組成員,我還來不及記住他們的名字,偌大的機艙內甚至可以容納像是一整台M557步兵戰鬥車這樣的裝載物,如果我們真的搞得到這東西的話應該會比較有戰力吧,所有人都在確定任務細節,無線電的測試呼叫此起彼落、同時還有來自於環境頻道的監聽內容、槍械隨著配掛繩搖擺而因此與身上的其他裝備碰裝時所發出的細碎聲響、人員走動時那厚實的鞋跟踏在鋁質地板上所敲出的清脆鏗鏘……只有我一個人靜靜坐在備用擔架上,緊握拳頭的機械手臂抓穩了那把我一直都帶在身邊的折刀,這就像是在面臨大毀滅前的寧靜倒數,身體忘不了該緊張得發抖,但害怕也無濟於事,沒有任何戰鬥紀錄、殺人經驗為零的徹底新手,現在變成帶領一支專業隊伍的最高領導,也許這正是美智子長期以來一直要訓練我的原因,她要我有足夠的能力獨當一面,而現在正是驗證這成果的時候。
  儘管不斷勉強自己別花無謂的力氣去想些沒有解答的事情,但終究還是忍痛不悛地低聲反覆疑惑道: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九天前,艾珂──美智子那位與我只見過幾次面、在公立高中當老師的朋友──突然找上我,她來到我上班的賣場錄影帶出租店,提著一個藍色的塑膠籃,依序擺放了這幾部電影:《衝鋒飛車隊》[2]、《ID4星際終結者》[3]、《康斯坦丁:驅魔神探》[4]、《終極標靶》[5]、《光明戰士》[6]、《活死人之夜》[7]、《搶救雷恩大兵》[8]、《英雄不回頭》[9]、《沉默之丘》[10],每部片名的開頭第一個字母組合起來就透漏的這個訊息:「小美求救(Mi-chan S.O.S)」。
  這種敏感度任誰都會有的。
  於是我告訴傑瑞說我身體不太舒服,事實上,我只是對他使了一個眼色他就知道我有其他的要緊事必須處理,因此他也相當從容地替我掩護我的工作。
  順著以往的下班路線來到停車場,賣場裡的警衛和巡邏的員警看到我也沒有太大的反應,我一直期待著他們的警覺程度能夠跟電影裡演得一樣高,但既然我都已經這麼方便地走出賣場大門了就不應該再去計較這種小事;艾珂已經在停車場外的公車站牌等我,但很明顯地,我們並沒有要搭公車,因為在她身後還另外停了一輛未熄火的黑色箱型車,看看沒有可疑的人物跟上,快速評估完畢,我加快腳步奔跑至艾珂的所在地點,和她一同上車之後,我注意著車子裡還有哪些人,很好……大部分都見過面,連同駕駛在內的其他人有五位,兩個大學教授:政治系和法律系、某間外貿公司的協理、市立警察局裡負責經理的總務本人,以及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神秘女子,這個人眼神十分銳利,從頭到尾默不作聲,可是卻很難讓人不注意到她的存在;艾珂:
  「羅夏,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你必須非常仔細地回答我。」
  此時我只關心著美智子:「為什麼是妳來找我?美智子呢?為什麼說美智子有求救訊息?」
  艾珂:「羅夏你得先安靜下來聽我說,這樣一點幫助都沒有。」
  「好吧……」我揉揉鼻子和粗糙得連自己都能夠感到刺痛的鬍渣:「妳想告訴我什麼?」
  艾珂的神態頓時變了一個人,簡直就像個專業的情報老手:「好幾年前,當時美智子人還在非洲擔任某間保險公司的駐外評估員,結果當該間公司配合國防部涉入戰爭經濟的投資時,美智子是第一個反對這件事的人,不過她並沒有大肆張揚自己的立場,於是順著她的追查,她與一個類似破解戰爭經濟體制的團體有所接觸,甚至,美智子還從這個團體得到了國防部的醜聞秘辛。」
  雖然答案淺而易顯,我也早就知道了,但我仍問:「哪國的國防部?」
  艾珂:「我們的。」
  「所以美智子才會長期以來都有恃無恐地穿梭在政府的各單位間?」
  艾珂:「有一部份的原因正是如此,要摧毀這個國家對她而言其實太容易了,而且她也根本不在乎,『國家可以瓦解,但人民不會消失。』這本來就是美智子的原則信仰。」
  「那麼現在的情況是……?」
  艾珂:「國防部認為她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他們決定讓美智子消失。」
  我保持鎮定,雖然那只是外表上的,一聽到這樣的結論,我的腦海裡立刻浮現起美智子單薄的身體在那充滿幽暗、潮濕和血鏽的秘密地下室裡受到各式各樣的虐刑,電擊、灌水、拔指甲、鎚膝蓋、全裸地接受鞭打……由畏懼之心所孕育出的怒氣,我沒辦法忍受美智子正在經歷這些事;我追問:
  「美智子現在人在哪裡?」
  艾珂:「聽著,羅夏,現在美智子才剛被國防部透過憲兵那邊的關係要求刑事警察拘捕於市立警察局,但很快地她應該就會被轉至軍事監獄,審判的動作更是完全虛應。這消息是從美智子的幾位線人傳出來的,他們都是執行者之一、才剛與美智子接觸過,所以可信度應該非常地高。」
  「美智子有任何的訊息要讓我知道嗎?」
  艾珂:「不,她並沒有多說什麼,會在第一時間就通知你是因為我們的臆測,我們都認為:……羅夏你對美智子而言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悲觀的朋友們認為有必要安排你們至少再見最後一次面以傳承美智子的意志,但包含我在內的其他人則仍有些不同的期待,我們相信只有你才能夠拯救美智子。」
  我看著車外的景物,我們正在往市中心移動,於是我大概知道接下來的行程,我:「我同意。不過我必須先見到她。」
  艾珂:「沒問題,直到警界的權限範圍裡都還有美智子曾交涉過的人脈,我們正在設法將你送進拘留所,可是時間要快,軍方的人不曉得何時會來進行移監。」
  其實我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性,說不定這正是引我踏入陷阱的另一個佈局,如果軍方真的這麼想要剷除掉美智子,那麼在他們長期的觀測報告裡也一定有我的評估,所以我很有自覺地相信自己也是獵殺名單上的前幾名才對;不過之所以沒有再繼續朝這個方向思索下去是因為艾珂的存在,不知道為什麼,艾珂的身上散發出一股與美智子幾乎一模一樣的氣息,雖然若類比成光劍的概念還是有藍色與綠色的差別,然而相同的部份在於她們都擁有一副讓人可以徹底倚賴和相信的特質。
  到達市立警察局的刑事偵查科之後,只有我一個人單獨再前往地下室的拘留室,而我的身分則是刑事警察外聘的側寫員,所幸我今天穿了襯衫,所以外觀上看起來還有幾分說服力。
  結果我並沒有跟傑佛瑞‧李弗碰頭……
  證物室、偵詢室、裝備房……在地下式各層如同迷宮般地路線蜿蜒著,我一直很懷疑是否在下個轉彎處會有扇開啟的門讓鮮血如同大浪倒灌[11]。終於在兩位警員的帶領下我來到了拘留所,那就像一整區的小型監獄,兩位員警站在外面,似乎不打算陪著我進來了,這樣也好,總有人可以在外面把風;於是我帶著走鋼索的心理在欄杆間交錯的光影中行走著,這時候我不知道該引用什麼樣的句子來形容整個場面,因為牢房裡拘禁著各式各樣的嫌犯,雖然他們還是很安靜、在各自的柵欄之後或躺或坐,但是瀰漫在空氣中的是某種相當汙濁的思想氛圍,無形的壓力簡直就像在另一個沒有永無光線照耀的陰冷星球,我以為自己漫遊在前往彼岸的冥河,那麼我是什麼?來自地獄的救世主嗎?面對死亡的蔭谷我對我自己沒有任何恐懼,可是美智子卻在這裡面……瀏覽著每個隔間,我在後段的地方終於發現了美智子:她好比紋風不動的佛像,毫無憂慮地閉眼盤坐在地板上,我慢慢走上前去,讓聲音代替我的人穿過這些鋼條:
  「美智子……」
  美智子:「羅夏,你不該來這裡。」她知道是我,所以她站了起來,兩手扶著阻擋在我倆面前的鋼條:「你應該沒有想到這個『恐怖份子』的遊戲竟然會真實到這種地步,對吧?」
  我觀察著四周,也用力搖晃了幾下那些欄杆,當然,如果隨便推就能把這些直桿推斷的話那麼監獄也沒存在的必要了,在這情況下,我只好對她開玩笑:「要是有帶那個可以產生怪力的機械臂就好了……」
  「別想了,那是不可能的。」美智子改而倚在欄杆上:「羅夏,我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去栽培你,因為我深信你有成為一個專業恐怖份子的潛力;可是我用去更大的力氣去掩飾你非常重要的事實,那是因為我曉得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走上這個地步,雖然是有點晚了,這樣也好,讓我來得及遇到你後再走。」
  「我會想其他辦法的,我向妳保證。」
  美智子低頭笑了一下:「羅夏,你相信嗎?我的手頭上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籌碼,很多人都以為我知道得太多,雖然的確如此,不過我早已把那些數據全部銷毀了。」
  「為什麼妳要這麼做呢?」
  美智子:「羅夏,你必須要更有前瞻性一點。我一直深信總有一天你會完全接受不流血的革命,毀滅世界的概念已經不是一、兩天,有太多的機會,也有太多具有這種能力的人,甚至還有過無數次的嘗試,但為什麼人類得以依存呢?」
  「我其實不太想要說出答案。」
  美智子:「沒關係的,不要抗拒,既然我們都是消費品,那麼我寧願自己當自己的消費者,『恐怖份子』是這個世界的生活必需品,它為平凡無奇的世界帶來一點調味,但力道卻不足以產生任何平衡或反省般地關鍵劇變,到最後我們都會跟新聞媒體一樣,反正當不了仲裁者不如就投入加害者的行列,如果不想要如此,那麼就必須付出龐大的代價使自己變成恐怖份子,連光線和空氣都會對你產生排斥的不肖之身……」
  「妳是這樣認定自己的嗎?那麼我呢?」
  美智子:「少來了,至少你玩得很開心,承認吧。」
  我還摸不清楚美智子態度轉變如此龐大的原因:「妳是認真的嗎?所以我什麼都不是?『恐怖份子』也只不過是一個經驗傳承的遊戲?直到連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犧牲為止、反正永遠會有新的替補者?妳想說的是這樣嗎?」
  美智子:「到最後我們都必須面對現實。而『現實』的定義是『既定且已發生而不能再做改變的現象』,你可以去查百科全書。假使你還是想要繼續當個恐怖份子,我並不會阻止你,我的立場一直都是鼓勵你的,畢竟我也不是沒有改變世界的夢想;只遺憾,關於你現在所見的一切你同樣必須牢記在心:這就是我的報應,你能夠承受這種報應嗎?所以你最好隨時捫心自問自己是否具備這種決心。」
  大門打開的聲音迴盪在這地下室裡十分地響亮,短短幾分鐘不到,外頭的人就開始望這裡靠近,我知道他們是來通知我離開的時候到了,我把握著這個最急迫的時間點上對她說:
  「美智子,不管妳怎麼說,我都會想辦法回來救妳,妳要隨時抱持著正面的希望,當妳痛苦的時候妳要記得一件事情:妳並不孤單,妳不是單打獨鬥、隻身承受這份孤寂,」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我也講得越來越快,音量就快要壓抑不住:「美智子!美智子聽我說,我會想辦法救妳!我一直沒機會告訴妳妳對我的意義,除了感激之情以外……」
  我想告訴她:我並不是在假扮公務用的夫妻關係而已。
  員警就站在我的背後,其中一人拍拍我的肩膀因此打斷了我原本想要說的話,我竟然來不及說出口;至於美智子,直到最後,她都沒有正眼再看過我,我好想知道她的表情,我想要透過她的眼睛知道她真正的心意,美智子是否還會露出她那親切的微笑安慰我、要我毋須再擔心?還是,美智子會哭出來……我順著狹窄的走道慢慢離開,儘管假裝不經意地偷偷回頭一次我還是沒看見美智子的正臉,她就這樣背對著走道、默默遠離了那排監禁她的鐵欄。
  我得設法救她出來,這是我答應過的。
  幸運的是有著相同想法的不只我一個,另一個同樣著急於拯救美智子的人正是她的好友艾珂。接下來的18個小時內,艾珂在學校完成了兩天的請假,而我則是直接辭掉了我的工作,老店長有點驚訝,因為我連辭職信都省了,只傳了一封簡訊給他,很可惜沒辦法和他正式道別,艾洛依‧弗萊徹(Elroy Fletcher)先生……他也是一個熱愛著電影觀賞的狂熱人物,1946年出生的他觀影紀錄超過半個世紀以上,幾乎看過各種類型的電影,收藏的媒介更是不勝枚舉,對於我來說他是另一個隱藏在蒼白陽光裡的智者,也許那是因為他所閱覽過的不只是電影而已,艾洛依‧弗萊徹先生看過的是更多人的生命,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能再見到他。
  工作可以不要,我只要設法把美智子救出來。
  艾珂果然也有過另一段奇妙的過去,她很快地就接手了美智子一直在經營的資源,錢、硬體、人力……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這將會是一個徹底違法而且沒有回頭路的行動,非法入侵、劫獄、盜取國家機密、間諜罪還可能造成傷害或殺人,所以我很快地開出了我所需要的清單給艾珂,而她也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就替我接洽完畢。
  最先建立起來的情報網當中,我們得知了美智子將會被送上移動監獄,就算有定點轉車,停留時間也不會超過四個小時,至於最終目的地則還沒有頭緒,只不過軍方可不會判她終身監禁就算了,或早或晚,他們都會˙殺死˙美智子。
  一天只睡三到四個小時,而且還是分開睡的,一週後我們追查到這個位於國會山莊度假中心旁的舊時代碉堡,那是一棟邪惡的建築物,是十八世紀殖民地時代所建設的黑市轉運站,後來在戰間期被軸心國的勢力入侵過成為禁錮中心,即使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了,它則成為共產對資本鬥爭中極右派的政客為了打擊對手而污名化執行下獄的勞改營,直到廿一世紀的今日還是隸屬於三軍共用並且運作依舊的軍事監獄,真是段醜陋又骯髒的歷史。
  這個地點就是美智子將會前往的中途停靠點之一,非得在這裡下手則是因為它是整個移動監獄路線中位置最偏遠的一個,遠離城市、遠離文明等於遠離了支援,在一個幾乎沒有任何人會去的偏僻海岬懸崖上,連誤闖的可能性都沒有,而且這裡的防禦算是最單純的,由入口進到監獄本體只有兩個高塔監視哨,最大的武裝是12.7釐米的重機槍,城堡形的四座高塔上則搭配了四座霍克(Hawk)地對空飛彈,週邊防禦的最大武器分別為由M730履帶車搭載加上M54所組成的MIM-72飛彈發射系統六輛,以及M42防空砲車六輛,乍聽之下火力兇猛,可是全天候戒備的只有兩台M42,其他都只是用來充數,而且每遇下雨或者過了下午六點之後這些重武器都必須蓋上炮衣,原因可想而知,這些武器的收藏價值遠超過他們的實用價值:它們的年齡都已遠超過60年以上,早在30年前世界上大部分的國家如果不是把這些老武器送至廢鐵場分解報銷就是把它們當成古董一般擺在博物館內供人觀賞,只有我們國家還安排著已經沒有辦法執行任務的硬體裝備繼續服役,或者比硬體更過時的是軍方高層的腦袋吧。由於一切都必須仰賴多人手動操作,即使真能發揮火力,只要在那之前排除人員即可,雷達系統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可以毫無任何後顧之憂地使用電磁脈衝手段,所以這是一個最簡單的突破點。
  人員跟硬體裝備該從哪裡來?我細問艾珂,這件事情竟然不是巧合,在美智子早先改組的Romeo Studio,名義上是電影公司,但實際上其實從事著特殊商品的貿易及運輸,具體內容:所有擁有NSN(NATO Stock Number:北約軍品料號系統)的物品都能夠從這個窗口中得到,原先只有大小物件、硬體,但近年配合PMC(Private Military Company:私人戰爭公司)的成立,人員編制竟然也能在NSN上面登記;最早運用同等道理的建設軍事實力的是以色列政府:以色列的電影工業其實根本不發達,卻以此名目向英國和美國進口各類敏感軍備。
  顯然美智子肯定知道這點、也預料到了目前發生的情況,於是當初才會準備設置電影公司。
  她果然是個料事如神、未雨綢繆的女人,但矛盾的是:為什麼她願意如此束手就擒呢?
  我在服役時的專長就是無線電及資訊操作,就算不知道敵我辨識器的編碼和原理,這個國家的防空系統其實也沒有那麼難竊取到序號,但要更避人耳目,最好的方法就是使用消防飛行器的編碼,因此我們才得以在雷達監測的領空內進行無限制飛行。
  EH-101載著我們所有人到北海的某個廢棄港口加油及換機,包含我在內的行動組改而搭坐MH-6M,其他成員則也各自分散改乘另外兩架AH-6以提供火力支援,情報指揮組的則繼續留在EH-101上,每個人就像機器人一樣,雖然才剛召集前來幫忙,可是卻能夠像是合作許久的伙伴,這個場面非常地奇妙,難道說這一景也是美智子刻意要安排讓我看見的嗎?
  燃料和彈藥都確認無誤,必須負責於高空投彈的EH-101先行出發了,當電磁脈衝炸彈引爆,輻射的功率會維持一秒,接著是電子儀器30分鐘至兩個小時不等的當機時間,可是無線電的功率就不知道多快能夠恢復,假使他們有很多事前未開機的備用硬體的話,他們之間的通訊網就能夠很快重新建立,這對我們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掌握動手的速度;EH-101已經出發了兩分鐘,是時候該輪到我們這三架AH-6和MH-6M起飛了。
  我們刻意從外海繞遠路進入碉堡的可見範圍內,此刻坐在外露式艙架上的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注視什麼東西,今晚烏雲密佈、沒有任何月光,這對我們的入侵來說是有利的因素,飛機的引擎聲蓋過了一切背景音,因此也使得抗噪通訊耳機在不說話時一直保持在接近「過濾」狀態的死寂當中。
  EH-101上的作戰指揮員宣告投彈,任務也正式開始,所有人啟動了頭上的夜視鏡,於是眼前的所有景物通通幻化成一股鬼魅般的淡綠色,只有槍械軌道上的紅外線雷射與照明燈是這片黑暗裡唯一活耀的動態,然後AH-6開始用它的多管機槍和對地火箭開始掃蕩人員,等到靠得夠近,尾隨於後的我們也跟著用手頭上的半自動武器消滅重武器的操作員,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把炮衣掀開,連身上配備的步槍都還沒拉好槍機就被一一放倒。
  主要的高塔被壓制後,駕駛員費蘿大喊著:「五秒鐘內降落!」這位女性飛行員以熟練的技巧將這架MH-6M滑過碉堡的圍牆筆直向下俯衝後再一次拉高機鼻輕巧觸地,我們也把握這個瞬間從艙架上跳下來,確定所有人都著陸之後費蘿馬上不加停留地將飛機起飛,不過她還是幫了一個不小的忙,起飛後她立即掃蕩另一群從三樓朝我們跑來的威脅,我趕緊按下我的發訊鈕:
  「費蘿,謝謝!」
  費蘿:「不客氣。快點去吧,15分鐘之後我再來接你們!」
  於是希克斯檢查著行政電腦上所提供的資訊找到了相對應的路線,剛移監至此的運輸車輛都是從西邊的高塔下進入,於是我們立刻連打帶跑地往這方向前進;突破建築內之後,是一連串令人討厭的室內戰,有太多的門和轉角,同時樓梯更存在著高低差和射擊盲點,如果不是因為在黑夜中作戰的話,說不定我們早就死傷慘重,多虧了這套夜視裝備,而對手卻只能摸黑開槍。
  國家正規軍的配備真是窮酸,也許要怪和平時代的安逸,人員的素質也有可觀的落差,他們永遠想不到自己真的會有必需開槍的一天吧。
  由於失去了電力,一些由電子鎖控制開關的閘門就必須由哈德森由銲槍燒開才能通行,隨著我們越往地底下前進,仍然保持運作的電力設施就越多,其中最明顯的就是「照明」,照明的亮度越高,我們遇到的火力就越兇猛,在一開始的反擊時我或許還會相當人道地想要射擊這些軍人的手腳、讓他們失去基本的戰鬥力就好,但到了最後,德瑞克早已用盡了他那挺MG4的首輪彈藥,為了掩護他我甚至發射了一枚我以為不會用到的40釐米榴彈。
  夠了,這是我第一次殺人……那個人也許有老婆、孩子還有年老待養的父母,他說著和我一樣的語言,可能還比我年輕……
  這跟經濟作戰不一樣,我已成貨真價實的殺人兇手。
  解決了一個,大概還有五百個得殺。
  瘋狂……很真實又血淋淋的瘋狂,如果是半年前的我一定料想不到我竟然會這樣的發展,我就像是在玩第一人稱射擊遊戲般地對活人開槍:很多的活人,唯一的不同是我聞得到這裡的味道,當我奔跑時我得扛著身上數十磅的裝備一起奔跑,腎上腺素帶來的刺激和激烈的心跳遠比只是在電腦前面按按滑鼠和鍵盤還要緊張,這可不是在看色情的立體電影,另外,即使是小口徑的彈藥都能產生讓我肩窩酸痛的後座力,我品嚐得到這其中的疼痛,最重要的,我更沒有任何增加生命值道具或復活的機會,只有「死」以及「還沒死」的差別。
  碉堡的救援、電子通訊、可全自動射擊的精準步槍……這些東西加起來讓我聯想到《現代戰爭2》[12]這遊戲裡的〈勞改營(The Gulag)〉那個章節;只差我們不代表正義,殺起這些軍人時我們會有本位錯誤的顧忌,畢竟情況徹底相反,我們是邪惡的恐怖份子,而且在這現實世界中,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敢斷言我們一定都可以活著完成任務。
  一樣是動手指殺人,「按下核彈發射碼」和「扣板機」完全是兩碼子的事,我現在才清楚「殺人」這概念有多可怕,更別說是使用冷兵器的肉搏戰會變得多血腥。
  「該死!她不在這裡!」率先進入牢房的希克斯在搜尋過每個房間之後透過無線電這麼回報著。
  我看了一下手錶,指針告訴我們只剩下五分鐘的時間:「我們必須回到操控室去追尋她的下落。」
  剛剛差點被手榴彈炸傷的哈德森手肘上還有幾處被燙傷的焦痕,他大喊著:「遊戲結束了,老兄,玩完了……」
我按著發訊鈕:「不,這還沒結束,除非找到她為止,不然我還不打算離開。」
  才剛說完,碉堡內部傳來陣陣搖晃,紅磚砌成的天花板開始抖落灰塵,伴隨著那低沉的雷鳴,這代表EH-101的轟炸開始了。
  希克斯:「我跟你一起去。」
  原本心不甘情不願的哈德森在聽到希克斯這樣的決定之後也決定加入我們的行列,雖然他還是抱怨連連、說這是一個沒大腦的執著,哈德森:「我會回中控室,你們其他人就繼續先往地下室前進吧。」
  順著後工業時代加建的鋁格梯一路往底下深入,我們找到了一座運貨用的平板電梯,希克斯詢問著:「哈德森,我們該啟動它嗎?」
  哈德森這時可能才剛和德瑞克趕到中控室,他焦急的聲音模糊地回答著:「呃嗯……我猜是的。」
  希克斯:「那麼到底是『是』還是『不是』?」
  沉默幾秒之後哈德森才回答:「是的,你們必須再繼續往下深入,美智子就在鍋爐室裡,我已經可以從這裡的監控鏡頭上看見她了。」
  於是我看了一下操作的面板,這下問題大了,上面只有身分認證的刷卡軌道,其他什麼按鈕都沒有,我立即提醒:「哈德森,我們這裡沒有辦法啟動它,你必須試試看有沒有辦法從你那邊直接遙控。」
  「好的,等等……」哈德森的空檔上就像是正忙著翻閱一本由五本全國電話簿加起來那麼厚的操作手冊,感覺有一個千禧年那麼長,或者這只是我太心急的緣故,突然間,哈德森終於大喊:「搞定!」
  接著電梯開始有了動作,可是上下各半的截斷式鋼板門關起的速度實在慢得嚇人,我看了不禁罵出髒話:「媽的,你一定是在開我玩笑……」
  希克斯同樣感到毫不耐煩:「哈德森,難道你沒有辦法讓它關得快一點嗎?」
  「沒辦法,長官。」哈德森:「不過你可以試著用手去拉拉看:如果這樣會讓你心情感覺好一點的話。」
  面對哈德森的笑話希克斯只是更加不爽而已:「油腔滑調的渾蛋……」
  順著電梯來到最底層之後,還沒等到運轉慢吞吞的閘門完全打開,我和希克斯就直接從剛開啟的縫口翻身跳了出來,這時候紅色的警報燈已經開始閃爍,牆上到處充斥著黃、黑相間的告示指標,這證明了我們已快接近美智子所在的機房。
  抵達門口後,我們在門把上掛了攻堅用的炸彈,兩個人清場其實非常地勉強,但我們也沒任何選擇,於是希克斯決定由他打頭陣。炸彈爆炸,厚重的鐵門被熱能高壓瞬間噴歪了形狀,希克斯一腳將它踹開,結果胸口立刻吃了兩顆子彈:裡頭果然還有埋伏,他們一共有三人,希克斯在中彈前解決的一個,我則射中了開槍打希克斯的那名士兵,剩下的最後一人則是拿著美智子當盾牌,他一手架住美智子的脖子,另一手則是用手槍抵著她。
  「IPSC(International Practical Shooting Confederation:國際實用射擊協會)課程101」我沒上過這門課……
  「把槍放下!」對方大吼著。
  與預算無關,這個國家還沒有到開放給士兵自由挑選武器甚至是規定必須配備次要武器的胸襟,因此能夠持有手槍的應該都是軍官吧,既然身為軍官,「挾持人質」這件事情是個軍人該做的嗎?不過我當然無法去斥責這種事情,而且不論怎麼比,在這麼近的距離──槍口直接貼準美智子的耳際──沒有人會失手,甚至只要一個不小心就能導致走火,尤其現在場面這麼緊張;相反地,我手頭上這把架設有EOTech 552的Bushmaster ACR反而在近距離會有瞄準視線上的高低落差,這可不是在演電影版的《邁阿密風雲》[13],我只是個開槍新手,我沒辦法拿美智子的生命去驗證自己能不能跟電影人物一樣厲害。
  所以我慢慢地把槍放下:「我把槍放下了,你別緊張。」
  不過他還是大叫著:「閉嘴!給我閉嘴!」
  「不要緊張……」我開始轉而呼喚從剛才就一直被頭套矇住的美智子:「小美?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小美!」
  她沒有反應,而這位軍官只是陷入了絕對地歇斯底里,就算他不開槍,我猜想他遲早也一定會因為激動過度而把美智子勒到斷氣。目前我關心的只有美智子,所以我不予理會那軍官的嘶吼,不斷地提高音量叫著美智子:
  「美智子?聽我說,我答應過妳的事情,我已經來了,如果妳聽得到我聲音的話,快點給我一點表示。美智子!……娃絲嘉!」
  我叫著美智子最喜歡的電影人物名,於是美智子的頭開始有些擺動,透過那層布套的起伏,我知道美智子的呼吸也跟著隨之活絡起來。
  軍官怒嚎道:「我叫你閉嘴啊!!!」
  結果氣都還沒喊完,那名軍官爆開了半邊頭顱旋而癱瘓在地:原來是剛才中彈倒下的希克斯爬起身來用自己的P228朝他頭部開了一槍。
  危機解除之後我扶起還在咳嗽的希克斯:「我以為你死了。」
  希克斯:「我是沒有那麼簡單就殺死的。」他掀開戰術背心的內罩,除了第一層破片纖維之外,裡頭的防彈板是龍甲(Dragon Skin)系統,希克斯拔下那兩顆本來可能殺死他的5.56mm彈頭:「但是非常地痛……」
  至少確定希克斯沒事之後,我轉而探勘美智子的情況。我走到美智子被固定住的那張木椅前,用折刀割斷捆綁她手腳及軀幹的皮帶,最後,我抽掉美智子臉上的白紗布……情況很糟,意識不清的美智子時而翻起白眼,我趕緊將裝備袋內的醫療吸劑拿出來放進她嘴裡,那裡面是合成的腎上腺素、維他命B群還有低濃度的醫療用安非他命,只見美智子喉間抽動了幾下,然後她伸出趨近無力的右手拔下那個釋放器丟向我,我不知道為什麼美智子要這麼做,她閉著眼睛,用著十分虛弱的氣音喃喃唸出一段句子:
  「庸奴,此何地也?而汝前來……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夫已矣,汝復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拄者?不速去……無俟姦人構陷,吾今即…撲殺…汝……」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冥冥之中我感覺到過去我曾做過和這一模一樣的抉擇、去過和這裡的情境幾乎完全相同的地方、經歷過差不多發展的情結,但是我已經忘記了後來我究竟是難過得閉口不敢出聲、就此收手,還是……像現在一樣決定非得把人救出來為止。
  我把吸收劑從她的雙腿間撿起來塞回美智子的嘴裡,甚至替她壓下釋放鈕再用手掌捂住她的嘴巴以確保她把藥劑吸進去了:「沒人放棄妳,妳不要到這關頭了竟然先放棄自己!聽到了嗎?美智子!」
  藥劑的興奮作用很快就發揮了功效,美智子死命地抓著我的背,感受到她的力量正在恢復之後,我立刻鬆開我的手,美智子低頭不斷地咳嗽與嘔吐,最後她抬起頭來,奮力地想要睜大她那瘀血嚴重的雙眼注視我:
  「羅夏……羅夏,你來救我了。」
  「好,妳的狀態正在變好。」我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早就超過了,也就是說整的團隊的撤離就在等我們,雖然我很想要再多給美智子一分鐘好讓她的思緒能夠再清楚一點,但我們現在連一秒鐘的時間都嫌奢侈,我說:「美智子,聽著,我們得快點走了,否則就再也來不及。妳能走路嗎?」
  美智子冒汗乾喘著:「是,我還能走……」但剛要站起來她又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倒下去。
  「怎麼了?」
  美智子撕開左腿上已染滿乾涸血漬的褲子,左膝以下的關節有很明顯的脫離易位,肌肉浮腫的程度可能還有骨折,大腿上另有一個焦黑的小洞,可能是遭受過電擊的酷刑,那個洞就是用來導電的鐵釘被打入的地方,美智子:
  「我以為我能走……」
  美智子感受不到痛楚是因為她剛才才吸了那個藥劑,但就算痛楚消失也不代表生理結構是健全的,她的腳恐怕暫時是沒有辦法行動了,於是我把我的步槍換上一枚新的滿彈匣,重新上膛之後將揹帶套在她的頸子上:「這個,拿著我的槍,至少妳還能動動食指吧。」
  美智子用大拇指扳動發射選擇鈕:「這還不成問題。」
  於是我的左手抽出我掛在無線電旁的那把Operator手槍當作防禦,空出的右手則繞過美智子的臂膀以攙扶她爬起來和我們一同行動,幸好,我穿戴了可以強化出力的機械臂;現在,我們必須前往費蘿能夠來接我們的一樓室外廣場。
  回程的路途上我們遇到的麻煩並沒有那麼大,甚至因為備用電路啟用的關係,我們都以升降梯進行移動,快要到達地面時,我按著通話發送鈕呼叫:
  「哈德森?費蘿?我們救到人了!你們在哪裡?」
  首先進到我耳機裡的聲音是哈德森:「羅夏先生,有件事情我們必須先提醒你們,不要到一樓的廣場去,整個廣場現在都是轟炸區。」
  希克斯在共同頻道上聽見了趕緊敲下電梯的緊急停止按鈕,我則繼續詢問:「可有任何替代選項?」
  這個時候在EH-101上擔任通訊指揮工作的操作員替我們下達新的路線建議:「你們需要立即趕到北側塔頂,那是新的會合地點。」
  「收到……」我感到心灰意冷,因為這代表著我們必須讓羸弱不堪的美智子多走上一段路,而高塔內也不知道是否存在著更多的威脅。雖然還是得硬拚。
  電梯只到達地面,接下來我們必須要步行至北方高塔,經過轟炸之後,整個地面廣場已經面目全非,到處都是殘垣破瓦,火焰、屍體、黑煙……我們得在這之中趕路。
  記得我曾提過這座碉堡有多麼邪惡?現在可以再多為它加上一則罪刑:它的高塔竟然沒有電梯,於是我改而揹起美智子往塔頂跑著,這座塔內的迴旋梯簡直就像小丑和蝙蝠俠在最終決鬥時的那棟鐘樓一樣,彷彿永無止境地高,結果我自己也掏出一個營養吸劑用嘴巴咬住,試圖緩和喘息的我同時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湧現,或許是那裡面參雜了其他我不知道的興奮劑,我突然很有信心地覺得我們最後都能夠生還,因此帶著這股期待,我努力地往塔頂奔去,直到我見到了外頭的火光。
  希克斯點燃一隻綠色的信號棒,載著哈德森跟德瑞克的費蘿立刻從空中翱翔而過快速地由城牆外往我們貼近,不過評估了一下場地大小,費蘿馬上用無線電告知:
  「該死的,那些霍克地對空飛彈的佔用空間太大了!你們得想點辦法!」
  如果我跑到中央塔去發動起重機來吊開飛彈就太慢了,於是我看了一下發射架的設計,其實它的結構並沒有非常結實,所以我立刻用機械手臂把固定銷都拔掉,飛彈果然開始鬆動,但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機械臂能只能夠局部施力,如果必須搬運重物的話,就得結合更全面骨骼設計,而我卻只有手臂,沒有腿部、沒有脊椎等支援輔助,所以根本沒辦法發揮更有效率的提舉力氣,所以這個部份只能靠我們自己了,希克斯立刻來幫忙,這玩意兒單枚就高達0.63公噸重,無論不管我們怎麼推,飛彈幾乎以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希克斯咬緊牙根地側身推著,他剛遭受槍擊的胸口應該還在發痛吧,同時還有目前先被我們擱置在一旁的美智子;我沒有辦法忍受這種事情,所以我又像是發狂似地拗斷更多的鋼條,連推帶踹,這時簡直出現了奇蹟,整個飛彈底座因為重心不穩而直接傾向一邊,所有的飛彈不但隨著慣性滾了下來,還一路從邊緣處落向地面,確定成功後我負責扶起美智子,而希克斯則是立即呼叫:
  「費蘿!馬上把飛機給我停下來!」
  費蘿:「沒問題,有求必應。」才剛說完,費蘿馬上將直升機朝平台貼過來,不到幾秒鐘就降落完畢。
  德瑞克和哈德森從機上跳下來替我們掩護,一人守在樓梯口,另一個則是在平面戒備,我和希克斯則協力把美智子抬上飛機,結果才剛固定好美智子,我就發現有個東西貫穿了我的左肩胛骨:我中彈了,不只我,接連而來的子彈射穿駕駛座的椅背、直接命中了費蘿的通訊頭盔,一發現這輪攻擊的希克斯大叫:
  「狙擊手!」
  哈德森從子彈來襲的方向望去,原來那是一個完全不加掩蔽的立射士兵,於是哈德森馬上用他裝有Trijicon TA01-ECOS瞄具的M468進行反狙擊,兩槍解決掉對方。
  中槍的我倒臥在美智子的身邊,很多硬漢型角色在中槍之後還是能夠無視疼痛地翻滾、跳樓、做出誇張的汽車特技……但這也是我第一次體驗「中槍」。
  真他媽的痛死人了……
  一剛開始身體會感覺灼熱無比,但過不了多久就會感覺到絕望般地寒冷;我看見希克斯戴上副駕駛座上的通訊頭盔,顯然他也會駕駛直升機,不過希克斯口中大罵著難過的話語,那大概是因為費蘿的陣亡;德瑞克則是一個友善的大塊頭,在起飛時,他將我緊緊捉住、以免我從艙架上滑落出去,他死命拉住我戰術背心後的提把,哈德森則是設法把我的腳也拉進來;然後我聽見了駕駛軟體遇到問題時的警報聲,顯然是有人對我們發射了某種人員操作的地對空火箭,但我卻越來越疲倦,火焰的閃光在我的眼前不斷來回交錯,我最先失去的是我的聽覺,接下來是我的痛覺。
  那些藥物呢?那些合成的腎上腺素……它們就擺放在我腰際旁的救護包裡,可是我居然勾不到,我好需要它們。
  然後,這就是我的死亡。
[1] 此指《星際大戰》的智者型角色:尤達(Yoda)。
[2] Mad Max,1979
[3] Independence Day,1996
[4] Constantine,2005
[5] Hard Target,1993
[6] Akira,1988
[7]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1990
[8] Saving Private Ryan,1998
[9] Once Upon a Time in Mexico,2003
[10] Silent Hill,2006
[11] 指《鬼店》(The Shining,1980)的經典橋斷。
[12] Call of Duty: Modern Warfare 2,2009
[13] Miami Vice,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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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恩
    我是雷恩,本職是一名編劇,過去也曾寫過小說,希望能夠透過這個平台重新刊載過去的創作以及一些個人的心理紀錄,所以,還煩請自行斟酌,部分文章很可能包含了不少沉重的負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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