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盡梨花月又西|第九・蕭然萍賦 (9)

2022/09/2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平明飛鳥至,鬱鬱曉窗旁。零落別離信,參差三兩行。
初言知己少,復嘆行路長。莫怨夜蕭索,朝陽更渺茫。
刑部勾銷陳昉附逆案,部議陳夢雷流放寧古塔,摺子到了南書房,再從乾清宮出來,已是改流尚陽堡。外人以為皇帝依舊寵信李光地,只是性格寬仁,才從輕處置陳夢雷,有些不知輕重好觀風色之人,又來和李光地套交情,唯有極少數人知道,這當中好幾路人馬各下各棋,都指著時機成熟便要出手。
李光地安然無事,陳夢雷押解離京,格爾芬自覺算盤打得準,一方面心中得意,一方面便要著手另起新局。他一連數日到朝陽門外酒樓坐等,卻始終不見沈宛。這日午時過後,他在樓上臨街包間倚欄獨坐,正覺得焦心厭煩,打算喚人來唱曲解悶,忽然一個少女抱琴從街邊走來,青布秋衣甚是單薄,看著便惹人憐愛。他立時來了精神,略往窗角挪動位置,藉著一幅布帘遮擋,居高臨下細看這少女。
街邊花肆得了銀子和吩咐,見這少女來了,自然不言不語。少女見四下無人阻擋,便在街邊一塊石上坐了,略一調整琴弦,開口不是傷春悲秋,卻唱的劉禹錫《秋詞》: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少女一曲唱完,手上並不停歇,驀地轉了個悲涼調子,又唱道: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格爾芬聽人唱曲,向來不過尋歡助興,圖個情調而已,此刻聽這少女琴歌與人一般單薄,不知何故心頭一緊,竟爾心猿意馬起來。他端起茶碗,拿起碗蓋要勻茶,眼睛卻離不開那雙撥弦素手,索性又將茶碗放過一邊。如此連聽幾首曲子,見那少女只得了路人兩個銅錢,便叫平素使喚的勤行過來吩咐,待那勤行領命出了包間,他便起身將整面帘子放下,又低頭略事整頓袍腳腰帶,這才在桌邊穩當坐了,端起茶碗慢慢啜茶。
不久勤行領人進了包間,格爾芬抬頭一看,那少女一身寒素,卻是麗質天生,一雙眼睛尤其明亮有神,只此刻略顯惶恐,抱琴的手裡捏著一塊銀子,便笑道:「方才那銀子是我賞的。你放心,就為聽你唱曲,沒有旁的。」
少女抱琴蹲安,低頭道:「宛兒謝爺的賞。只要宛兒會唱,爺愛聽什麼,宛兒就唱什麼。」
格爾芬一笑,問道:「你叫宛兒?哪兒人呢?」
少女低頭道:「我姓沈,單名一個宛字,姑蘇人氏,為盤纏在此賣唱。」
格爾芬假作不知,奇道:「你孤身一人在京?籌得盤纏要上哪兒去?」
沈宛道:「要出關,去寧古塔。」
格爾芬道:「康熙七年便下了禁關令,你如何出得了關?就算你出得了關,寧古塔幾千里路,你怎麼走?」
沈宛低頭道:「總之非去寧古塔不可,先籌盤纏罷。」
格爾芬道:「就憑唱曲?」
沈宛抬頭答道:「我離家時身無分文,就這麼一把柳琴,也靠賣唱到了京師,怎就到不了寧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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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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