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是<求劍>這本書裡的一章,完整標題是<第二次慶祝無意義,一本八十幾歲的小說>
<慶祝無意義>是米蘭昆德拉最近的一本小說,<慶祝無意義>是大陸翻譯,台灣的翻譯是<無謂的盛宴>。(順帶說一下求劍這本書開始裡面唐諾還是各種書名引用張口就來,但很多改成大陸譯名了,原因雖然唐諾沒說,但唐諾在另一篇文章中說他的書台灣書賣很不好,但在大陸還有萬本以上。)
昆德拉的書我也幾乎全看了,算是我的文藝啟蒙,但最近這本<無謂的盛宴>看得我雲裡霧裡,不懂要說什麼?所以看到唐諾書裡這篇講這本書,我滿心興奮,希望唐諾給我撥雲見日。
以下書摘節錄
1.慶祝無意義......我們會回想到拉伯雷和他淋漓酣暢到口不擇言的<巨人傳>。但更確認的無意義宣告是喬哀思百年前的<猶力西士>,這部百萬言小說像是一個總的,最後的證明,以及自此定讞----這全是昆德拉最熟悉最愛講的。人不會死得更死,世界不會沒意義得更沒意義......
......根本上,第一次無意義宣告,是在一個意義實在太多了,遍地是意義擋著人還要不斷命令人的世界說出的(十六世紀,神無所不在的中世紀),這幾乎就是人重獲自由的宣告......人取回了自己,還奪回了一整個世界,萬事萬事(又)懸而未決但很興奮的,充滿無限可能......
......之前,昆德拉在討論卡夫卡(寫出一個全無意義可能的迷宮世界)時這麼講:自由的概念,沒有任何機關單位禁止土地測量員K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話說回來,就算掌握自由,他又能做什麼?
所有人的完整自由,這是個悖論。
2.意義,包括那些虛假的想像的疏漏的矛盾說不通的,其實也都還是一種必要的解釋、隔離和安慰,就像人用神話宗教來處理死亡這一獰惡卻又完全無法躲閃的東西。我們看穿它,就得忍受它。
......長期以來,昆德拉一直在講小說乃至於文學的極限及其最後模樣,但逐漸的,轉成為在現實(必然提前)終結的思索,他幾乎是確定了,時間就是現在,我們已站在一個沒小說、沒文學、沒藝術的時刻:也就是說,小說文學藝術並沒用盡他的全部可能,只是人們先不需要它了,忘記它了。
不要神(以及自然法云云)顯示的、給予的意義,人就得自己來。......也因此,這第二次無意義宣告,就不僅僅是人進一步解放,人從自身建構的世界再脫逃出來而已,這另一方面來說是人的自省,人察覺到自己的失敗......
人成為立法者,意義的重新獲取並不難(更多時候只是拿掉神,同樣的話還原為由人自己說出來而已),難的是人如何再相信它。
......人要相信它不再漂流,像帕斯卡講的,於是人一生總要賭一下自己的迷信。或馬克斯韋伯,不管是神是魔,你總得認一個,並專心侍奉祂......
3.最終,我們來談這個,這其實是我自己作為讀者和昆德拉之間多年的公案----性是答案嗎?昆德拉一直認為可能是,至少寄予希望,我則不以為然。
一直以來,性愛在昆德拉的小說裡非常醒目,而且總是置放在某些關鍵時刻為至,超越了尋常的放浪和撫慰,勘勘接近某種答案,僅有的答案、唯一還確確實實存在的物理性溫情.......人[只剩下身體]。
性是太快速而且攔不住的東西,只這麼一個去處,偏偏這是人再不可能回去的地方----可能嗎?願意嗎?
昆德拉不留餘地不抱希望的把世界截開兩端,一邊是全世界,是一大群[看不見的群眾];另一邊,是[沒有聽眾],昆德拉這麼說:沒有明天,沒有聽眾,求求你,朋友,請你快樂一點,我隱約的感覺到,我們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你快樂的能力之中。
......如果到了某一天,世界不再聽你講話了,聽不懂你講的話了......你還要不要寫......書寫下去的理由便縮現在真的只剩一個了----只因書寫讓我快樂。
沒有明天/沒有聽眾/求求你朋友,請你快樂一點,我隱約的察覺到,我們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你快樂的能力之中。
(這段我稍稍跳出來解釋,因為我刪掉過多的推論,總之,唐諾認為昆德拉對人生無意義的希望,在性的快樂,唐諾置換成也許昆德拉說的是書寫。書寫也有純粹的快樂。在小說已經沒人看沒有讀者的末日,寫吧,寫作中自有快樂,這是我們書寫者最後的希望。
唐諾這章在分析評論昆德拉的書,但結論還是在一條思索寫作的衰亡,何去何從的道路上。這看前後章連貫起來就很清楚,上一章是作品賣出多少本你還願意寫,下一章是將越來越純粹,一路下去,甚至談到接案打工維生等等,寫作者要怎樣活下去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