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離開花蓮的新自強號上,窗外的景色緩緩轉變,也許是火車的時速才120公里,山嵐縈繞的大山靜靜矗立在原地,我見到景色的轉變不過是相對位置的變化所給我的感受,不過,真有絕對位置嗎?牛頓的所提出的絕對空間是怎麼說的來著?正要開始回想牛頓的理論時,我提醒自己:「先享受眼前的景色吧!」
望著孕育無數生命的大山,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山,可會在乎這列轟隆隆的長型列車?山,可會知道正被某人仰望著?若我是大山,我會在乎眼前這條體型較大、發出較大聲響的蟲子嗎?當意識到自己有這些念頭時不禁輕笑出聲,還好這條「大蟲」自體發出的聲音不小,身邊的簡大寶已閉上雙眼快進入夢鄉,沒有人發現我的笑聲。
多久了?想不起來我什麼時候開始渴望現在的心安,我只知道在好長一段的歲月中被痛苦的感受折磨著,我不想活著卻不得不活著,每天眼睛睜開只感到無奈,總是輕嘆一口氣在心裡嘀咕著:怎麼又醒了!那段歲月中,我依靠酒精讓自己好睡,或者能趁著酒意在親近的朋友面前落淚。流淚,在我的家教中是不被允許的,母親討厭軟弱的性格,她理想中的女兒是聰明、堅強、活潑、能幹、俐落、大方、得體的女人,不知為什麼這些性格特色老讓我想到王熙鳳,(我比較希望成為薛寶釵呀!)曾經我一度以為自己已成為母親理想中的女兒了,卻不快樂也不滿足,心裡更是不平靜,我時時刻刻感到自己被注視著,老是擔心表現不夠好,另一方面很清楚這不是我來這世界的目的,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想要好好睡一覺及好好哭一場。
放下已擁有的一切回學校讀研究所這個決定不難,難的是做決定之後的日子,七年來我體會到由奢入儉的難不是難在沒飯吃,而是要吃什麼;不是難在無法坐車到達目的地,而是要坐什麼車;不是難在沒衣服穿,而是要穿什麼;不是難在沒地方住,而是要住在哪裡。所有的習慣打掉重來,當然也打掉了原有的價值觀,過程中的感受千言萬語也無法說清楚,總是在自我批判與調整中來回,當來來回回的範圍越來越廣、所需的時間越來越短,也越來越感受到自由。
簡大寶是人生勝利組,但他的勝利卻有些與眾不同,彷彿是穿越了幾世紀的老靈魂,很享受當下,當他說出:「人透過痛苦而成長」這句話時,我一度以為我在跟一位老僧喝茶聊天,然而他青春的臉龐仍使我忍不住脫口反問:「你知道心痛的感覺嗎?」他沈默,我微笑不語。
在學習哲學諮商的過程中,有些問題時時縈繞在心頭,其中一個就是:「若哲學諮商師本人沒有經歷過痛苦、沒有處理痛苦的經驗、沒有好好的生活、沒有苦盡甘來的智慧、沒有豐富的學識,他能在陪伴的過程中做什麼?」而我,正在學習的我,能做什麼?
最近看到YT有一個讀書分享的頻道,介紹了蘇格拉底,有16萬人次的觀賞量,我很開心也有點困惑,是否看過的人都明白了蘇格拉底一生在努力的事業:「喚醒人們檢視自我的能力」?檢視自我一開始很燒腦,但是要成為更好的人,檢視自我是基本功。還記得小時候父親買過日記本給我,希望我紀錄每一天做過的事,學校也要求我們每個禮拜必須寫週記,比起其他功課週記是最容易應付的作業,寫起來輕鬆愉快,但是日記卻常讓我很苦惱,因為我不想寫出一些秘密,更不想記流水帳,於是我常常坐在桌前「想」,想著這一天發生了什麼事,誰對我的態度讓我有了情緒,這些情緒的原因是什麼?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想要的生活是什麼?世界該是什麼樣的?想不出來我就看小說,在作者筆下的人物對話中找尋我的答案。
蘇格拉底的智慧就是不停地檢視自我,直到發現自己是無知的,還記得讀西哲史時,我覺得蘇格拉底實在很不酷,老說大家聽得懂又聽不懂的話,聽得懂是人人以為自己懂,但是被蘇格拉底打破沙鍋問到底之後又發現自己不懂,又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自己其實知道的不多,何不直接說出對方的盲點呢?難怪最後還是給判了死刑。但這些年的學習我漸漸體會到蘇格拉底的用心良苦,沒有親身經歷過程,如何學得會?因此,我們不是給解藥、給方法就能解決問題,而是陪伴對方、跟對方「一起想、一起經歷」。這體會是來自於多年的學習、撞牆,突破主體的自我封閉後所獲得的禮物。
我在哲學的學習中認識了古今中外的智者如何面對他們的人生,他們有很多「安心」的理論及方法,但是「心安」卻是我們在自己生活中一點一滴的實踐與體會。
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