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塔莉娜》與BLACKPINK的Lisa

離開書店工作前最擔心的是：沒辦法第一手摸到本月新書、親手拆開那個牛皮紙套了，怎麼辦？會不會因此錯過很多書？奇怪的店員職業精神退得很慢，讓我接連幾天到處追書店社群，看各個KOL推了什麼書、某讀書會又選了什麼書，哪一本出乎意料，哪一本我不能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這樣機密、會藏起來不讓人知道的好書嗎？（有什麼病嗎？）

雖然很快就不擔心了（哈）。隨之而來，特別喜歡和前同事偶爾相見時，自動交流起來的瞬間——更新一下有哪本低調到很難注意到的新書，或是從封面到主題活潑到有點過頭，令人嘖嘖稱奇的書。

所謂「新書」，是指三個月內出版的書，或是當年出版，成為商品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書，還在書店平台上的書。雖然有太多暢銷書是一刷再刷，多年仍在排行榜上。也有太多經典書再版出來，此時長得像新書，卻是五六年前的作品。

不過呢，反覆聽人類學系畢業的前同事提到好幾次，已經不是書店店員的那半年的我，很有可能再也注意不到，被店長當作「年度之書」推的這本《卡塔莉娜：關於生命療養院，以及人們如何被遺棄的故事》——它在2005年第一次出版，2013年是增訂的二版，台灣則在2019年由厲害的小說家葉佳怡翻譯完成後出版。此刻，我們在讀書會選擇了它，是2022年了。

關於「醫」、「病」、與「社會」的關係，若不是身為病患可能無法感知、發現到的這個世界，在這本由人類學家畢尤描寫巴西狀況的書裡，寫下他與空蕩寂靜的療養院（一年年越蓋越大，而沒有對應的內裝設備）結下不解之緣，並遇上了其中一位仍有「活動能力」——踏著腳踏車踩步、聲稱自己仍在編寫字典的女子，那一年是1997年。

卡塔莉娜，一名三十歲的女子，還沒三十歲就住進「生命」（Vita。葡萄牙文）療養院。這不是一間有醫療專業的院所，但行之有年且同行甚多，收容那些沒有未來的人。由康復比較好的人照顧看似無法康復的人，持續有居民善款與補助藥物進來，但院民幾乎沒有回返「人類社會」的可能，每個人的命運都在入院的那一刻按下無聲鍵，日漸在院裡枯萎。

卡塔莉娜被當成「前人類」——以前是人類，現在已不是。身在開發中國家，因為沒有生產力（勞動力和生育能力），她被一步步放進這裡。所謂「巴西式婚姻」：男人永遠需要下一位為他生育、具勞動力、能照顧他的妻子，所以卡塔莉娜的前夫有了新妻子，而她住進生命療養院，直到三十多歲在院裡引發腹膜炎過世。

她是卡塔莉娜，在生命療養院裡持續踩步復健、認真寫字，寫了一本又一本「字典」。小先說，看她的字典就像一個寫詩的人，很難想像她被社會定位為腦袋已退化、無可救藥的瘋子。我們都在醫療檔案的章節被弄得糊塗，原來除了心理壓力及精神病藥物混用導致的昏病，還有一種屬於葡萄牙移民的長得唸不出名字的遺傳疾病，就落在整個家族身上。不止於女性，只是女性特別容易被放棄。下一個章節，已經和卡塔莉娜交心、檢視過完整檔案的人類學家，要進到她的家族體系裡探訪，大家都歡迎這位博士到家裡作客，毫不避諱地滔滔不絕自己所知的卡塔莉娜。博士忍耐著鄙夷與反駁的心，聽他們粗暴的指控、虛偽的推卸，我八卦的心興奮地感到這是親戚八點檔！開始有將這本書讀完的信心。

是啊，《卡塔莉娜》實在太白又太重，幾乎無法攜帶著讀（最後一天我還是這麼做到了），讀書會竟然延了兩週。小先是最準時在讀書會前一天讀完它的人。我是在讀書會原訂當天懷疑自己是否選錯書的人。大姐說自己忍不住一直看起別的想看的書來，我不想低頭（事實上那幾天也一直在讀《哈利波特》......），心想這本來就是我們讀書會的目標啊，如果因為有必須讀完的比較難讀的書，是否也更能察覺到，原來自己平時有這麼喜歡讀自己想讀的書啊......。

從1997年開端的這本書，令人望文生畏的25年後，我們終究都讀完它了。小先說自己很感謝有讀到它的表情，美得不枉家族IU之稱。也讓人想起，讀到中途見到卡塔莉娜舊照時，多麼驚訝她根本BLACKPINK的Lisa。

最後放上超可愛的Lisa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