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人造引力：我不知道我是誰，但我知道我不是機器
2022/10/03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在這個本來應該盡情放鬆的假日，我卻不得不談一個讓人有些緊張的話題。沒辦法，這是一個在當今這個時代的每一天，乃至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必須進行卻又習以為常的事——如同呼吸一般——只是遠沒有呼吸那麼“友好”。
1. 無所不在的危險：眾人皆知卻視若罔聞
我們當下接觸的技術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地把我們“群體化”。
以上圖為例。自然狀態下，ABCD四個個體是彼此獨立而自由的。但一旦他們組合在一起，變成群體的時候，表面看來，因為時間、空間、智識的界限被打破而帶來很多彼此的便利，但一旦群聚過度，便會帶來兩個嚴重問題：
① 冗雜的信息：過於多樣化的資訊，過多的選擇項。
② 自我的喪失。這不僅造成對群體的過度依賴而喪失獨立性（近來的世界格局中許多國家遭遇的窘境是最明顯的例子），而且，因為群體心理完全不是個體心理的疊加，很多情況下很容易表現為思維簡單、不理智、愚蠢甚至瘋狂（例如網暴、千萬粉絲膜拜的尷尬偶像），會造成個體“智商”下線。
② 自我的喪失。這不僅造成對群體的過度依賴而喪失獨立性（近來的世界格局中許多國家遭遇的窘境是最明顯的例子），而且，因為群體心理完全不是個體心理的疊加，很多情況下很容易表現為思維簡單、不理智、愚蠢甚至瘋狂（例如網暴、千萬粉絲膜拜的尷尬偶像），會造成個體“智商”下線。
在群體的世界中，個體的智力稟賦被抹殺了，由此，個體的特徵也被抹殺。異質性淹沒在同質性當中，無意識的力量佔據上風……在群體當中，疊加的只是愚蠢，不是智慧。如果“整個世界”指的就是群體，那麼，絕對不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整個世界比伏爾泰聰明；而應該說：伏爾泰要比整個世界更聰明。
……所以，自我意識的喪失、無意識人格的得勢、情感和思想在暗示和傳染的作用下趨於共同的方向，以及把所受到的暗示立刻轉化為行動的傾向，這些就是群體中的個體所具有的主要特點。他不再是他自己，他成為了一個不受自我意志支配的木偶。
——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
何謂群聚過度？群體的人數越多，互動的時間越長，所構成的人員身份越龐雜，群體內部的管理越鬆散，那麼就越容易造成群聚過度。
沒有比當下的網路時代更適合這種過度的了。
2. 讓刺激來得更猛烈些：源於信息的“癮”
假如你明天要見一位重要客戶，但今晚突然患了重感冒，你的10位朋友聽說後熱情地給了你閃送了10款不同的藥；但你根據過往的經驗，知道對自己最靈驗的其實是另外一種。那麼，你是寧願咬著牙到社區藥店去買自己中意的那一款藥，還是隨便吃一款朋友的算了？
那10位朋友提供的資訊都是冗雜資訊。
然而我們每天不管主動還是被動，接受的大多數資訊都是對自身冗雜無用的。可是我們還是照單全收。大腦與胃不同。如果吃的太飽，或者吃的是自己不愛、不需要的東西，胃會告訴我們停止進食。然而當我們的大腦塞進太多的資訊，大腦不會告訴我們停下來：它會持續尋找“刺激點”，一個接著一個。大腦真正的食物是刺激，它不在意是什麼樣的刺激，以及我們是否需要這些刺激。
因此我們不斷溝通、交流，手機裡下載了各種各樣的app。我們隔一段時間就會看一下手機，有沒有新的消息——任何消息。
因此我們特別害怕無聊。可是我們越來越無聊。
3. 真假難辨
資訊冗雜的另一個表現是真假難辨。虛假資訊傳播得比真實資訊更快。不管你使用什麼新聞媒體，它們都直接或間接地傳播虛假資訊。更何況，鑒別出可信賴的媒體，實在是個功夫活兒。
購物也是一樣。享受網上購物的便利時，我們是否注意：①我們對商品的基本瞭解，是基於圖片，而不是現場動用所有感官的全面、深入的觀察和溝通。②這些圖片，如果是由協力廠商或者比較公正的機構製作也就罷了，但！都是由商家自己製作的。所以。你懂的。
4. 不是你在看評價，而是評價在看你
手機看新聞時，我們順便（甚至重點）看看眾人評價如何。購物時，根據已購使用者的評價提升自己的鑒別力。幾年前一次工作坊裡，一位嘉賓頗為得意地分享自己預訂民宿的心得：一定要看差評，內容是什麼，房東回復如何，云云。
但這些評價往往是群體心理和群體智商的產物：跟風、傳染、潛藏的情緒扮演了重要角色。很少有評價是真正獨立的——儘管每個評價者都會認為自己獨立、理智——每個評價者都受到其他評價者的內容、點贊數量、潛意識等的影響。換言之，這些評價並不能傳達每個個體的真實觀點。
發表或流覽評價，是網路時代我們加入群體的重要方式之一——可別以為群體只是微信群、網路小組或論壇那麼明快直接。一旦加入群，每個個體的自我都會遭遇稀釋的風險。群體心理和行為模式遠遠占了上風。
因此，當你流覽評價時自以為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你流覽的系統或平台正在以強大而幽微的方式影響著你。
5. 水軍
一旦我們對群體的運作有所洞察，馬上就會對粉絲群有另外一番見解。我們曾經以為，很多人關注的、認可的事物或人，一定頗有可取之處。
但這不是真相。不必舉例子了。我們都已經見了太多。
水軍，本來字面意思是指商家雇傭的影響網路輿論的一些群體。但我覺得用來形容粉絲大軍也不錯。他們極不穩定，充滿了幻象。擁有水軍（粉絲大軍）的個人，可以肯定的是其強大的影響力。但他言論的真實、正確、深度，更不要說他的性格、三觀，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
我們每人或許都有這樣的體驗：一本書、一篇文章、一部電影，我們看起來頗為喜歡，仿佛完全是為自己而作，但關注者寥寥，甚至一個都沒有！而某位明星的大作，自己感覺實在一般，搞不懂為什麼網上那麼多人把他捧得像神一樣。這並不是簡單的“蘿蔔白菜各有所好”的問題。
與水軍（粉絲群體）關聯的，便是諸如點贊數量、閱讀數量、回復數量等各種各樣的指標、資料。如同粉絲數量一樣，這些資料並不能反映作品本身的品質。與群體關聯的大數據本身的統計或許是完美無缺的（如果不考慮幕後的操作的話），但用這些資料來反映某一客體的屬性，尤其是內在屬性的時候，是“摻了水”的。
6. 榜上有名，但榜上無實
引起我們注意的還有各類各樣的排行榜。熱搜排行、熱購排行、最……排行等等。如上所述，這些資料的匯總來自於群體的意見：交互影響，並非理性的意見。
一旦我們參照這些排行，我們就被這些排行“吸”了進去。如同那些評價一樣。
7. 操縱
上述提到的所有現象背後還有一個極端重要的原因：操縱。操縱的形式、原因眾多，但最常見的，想必你我皆知，便是商業操縱。如果上文提到的所有資料僅僅來自機器的客觀統計也就罷了，但機器是人造、人用的，麻煩在這。
8. 手機：人體的延伸器官還是毒瘤？
喬布斯發佈iphone的那一天，我一直耿耿於懷。從商業角度來說，iphone確實是個跨時代的產品。但從人文角度來說，完全不是。更確切地說，他借此邀請魔鬼來到人類的新世紀。
一切網路社群的發展，我認為都是從他將智慧手機發展到iPhone那個高度開始。在他之前，手機再怎麼牛逼，基本上仍是通訊工具。但自那之後，再也不是。
所有人為iPhone的到來歡呼雀躍，並對未來抱有美好的幻想。大概世上因自身招致的危險有兩種。一類是玩火自焚。一類是玩水自溺。前者永遠是少見的，因為火的危害馬上就會感覺得到。而後者屢見不鮮，因為水帶來的感覺起初總是舒爽自在，（似乎是）不經意間、不小心才滑入深潭。
敏感的人已經察覺到了智慧手機將我們引向的水潭有多恐怖。即便是遲鈍些的人都可以從下面這些問題的反省中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過去幾十年的網路技術，最終讓我們的工作更忙了，還是更輕鬆了？我們網購的產品越來越多，但品質是越好還是越差了？我們的交流越來越方便，但與父母的關係是越近還是越遠了？我們是越想找個伴還是越想單身算了？我們的app、娛樂產品越來越多，但我們的心情是越來越輕鬆、愉快還是越來越焦慮、抑鬱了？總而言之，我們引以為榮的資訊技術，把人變得更像一個自然的人，大自然更像一個和諧的大自然？還是把人變得更像一個機器，大自然更像一個工廠？
我們或許究其一生都很難回答那個深奧的問題——“我是誰”，但我們或許當下就能夠肯定的是：我不是機器！我也絕不想做機器！
當社交媒體革命剛開始的時候，這個世界的所有社交平台都有一個理想化的願景，那就是把這個世界連接在一起。它們計畫讓每一個人都能夠自由地獲取資訊、知識和資源，而這些正是人們體驗思想上的自由、在社會和經濟上獲得更多的機會、擁有更好的健康狀態、享受工作的流動性，以及建立有意義的社會聯繫時所必需的。它們準備與壓迫、孤獨、不平等、貧窮以及疾病進行鬥爭。但今天，似乎正是它們加劇了這些人們原本想要減輕的社會病態。
——錫男•阿拉爾《炒作機器》
作為一個普通的地球子民，我們為此做的很有限，但依然可以做些什麼。那便是從手機——將我們連接到有形無形的群體的基本媒介——開始。下面提供了一套擺脫被手機控制的基本行事範本。有意者可以根據實際需要調整。
擺脫手機
- 每日安排一個固定時段（30-60分鐘，最好是上午）流覽媒體消息。
- 將手機設為免打擾模式。但保留手機通話及微信通話的提醒設置。即保留隨時的通話功能。
- 使用間隔不短於2小時（工作時或作為特殊工具使用除外）。即：每2小時處理一次手機接收的所有消息。
- 除了設定的時段或點，將手機放在一米外或包裡，眼不見心不煩的任何地方。
- 以電腦代替手機。這是很好的過渡性措施。電腦基本可以實現手機除通訊外的所有功能，但電腦基本不會造成手機帶來的成癮症狀（除非重度網遊）。因為電腦缺乏手機的一個重要屬性：便攜性。
- App大清理。勇敢斷舍離。
難道低三下氣了好久終於找到一份久儀的工作、觀察同事怎麼搗糨糊、被老闆指桑駡槐卻敢怒不敢言、在山間迷了路而且剛剛發現自己其實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遇到服務生突然心存好感、老爸住院了、一人在家流淚時狗狗悄悄過來舔自己的臉、加薪了雖然只多了一頓吃大餐的錢、咖啡店裡的音樂自己居然很喜歡、一向要好的同事離職了、終於和愛人一塊兒住民宿了、媽媽的白髮越來越多……所有這一切，不比對著冷冰冰、硬邦邦的機器更真實、更精彩、更豐富、更人性嗎？
9. 真正的保護傘：獨立思考
如空氣一般彌漫四周的資訊已經完全剝奪了我們獨立思考的能力。我們吸收、整合別人的資訊，但不再考慮是否適用於自己，而且我們以為這個過程是理智的、智慧的。
除了外部世界不斷的干擾——沒完沒了的資訊，以及方便的搜索，真正阻礙我們獨立思考的原因來自自身：懶惰。獨立思考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大腦的深度運作。這對於越來越忙碌的我們太不容易。
但正因為我們做不到，所以我們的自我逐漸喪失，直到完全被這個社會機器肢解或同化，而我們不自知。
每個真正獨立思考的人，在精神領域內儼然是位君主。
——叔本華
只有從內心深處發願希望做自己的人，才有足夠的意志力獨立思考。這方面的一個tip便是寫作。這並非是嚴肅意義上的發表文章，更不是所謂的寫作變現，這只是以文字為形式，促進自己獨立思考的妙法。
一個堅持獨立思考的人，上面所有的問題，對他都不是問題。
10. 生活在這個世界，但不屬於它
我們必須與時俱進，但不能把丟掉自我作為代價。同樣，我們必須堅持自我，但不能因此而與世隔絕。我們完全有權利享受這個時代的便利——我們還是可以網購平常看不到的產品、可以欣賞個性的評論、可以隨時同愛人視頻聊天，但我們必須時時把握好自己的界限：我們需要意識到潛伏的種種危險。這也是居安思危的一種體現。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同理，越是能夠堅持自我，深耕細作，越是能夠在群體中閃光，並相互映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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