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兩次會談結束都是 bad ending,但我看當事人似乎都在笑,我就好奇是怎麼一回事。」
戴上口罩,原本表達情緒最重要的臉孔被遮到剩三分之一,在脈絡不清楚的狀況下,辨識情緒成了大挑戰*,國外有不少研究,國內也有論文發表,也難怪連實習生都感到疑惑。
等等,實習生從頭到尾都在會談室中,難不成是他恍神錯過了什麼重要時刻,所以才會無法判斷 bad ending 和情緒表達的關連?
「你說的 bad ending 是什麼意思呢?」
或許當事人的情緒受配戴口罩影響而不易辨識,但實習生提出 bad ending,想必他可以將觀察到的外在現象,加入個人的價值判斷而予以命名。因此,先以外在客觀、不涉及太多個人價值、實習生所謂的 bad ending 到底是什麼,再來討論相對主觀的實習生判讀結果,有助於督生提升自己的理解能力。
「連著兩次,當事人在會談結束前,會毀掉自己的塗鴉作品;上一次是用力揉成一團,這次是撕成碎屑。就明明是很不好的結果呀。」
「嗯~」我點點頭。
「我看書上寫,如果當事人出現一系列相似的行為,這一定有意義;所以我才感到好奇。」
這督生看起來有認真,曉得讀書並且活用書中知識於當前情境,只不過對於這破壞行為與臉上表情之間的落差,他顯然還無法理解。
「你什麼時候會想…」我開始從外在行為引導督生去思索,情緒與行為之間的關係,而且是以他自己的經驗為基礎。在會談過中,心理師手邊不見得會有衡鑑工具或量表可以運用,當事人許多事情也不一定能透過問卷或自陳量表獲得洞察,因此,能臨機應變且最可靠。
Man is the measure of all things. ~Protagoras
「所以這些 bad ending,當事人想表達什麼呢?是真的不好的結果嗎?」督生必需要長出自己的判斷能力,而不是從我這裡獲得百科全書式的答案,會談脈絡、當事人的口語非口語、心理師的感受想法、兩人之間的細微互動…全都得列入考慮。
「我想看看你的臉,」我向實習生提出我的請求。這是第三次向他提出請求。
第一次時,他拉下口罩讓我看了一眼,隨即將口罩拉回原位。「唐突,」他的感覺。頗古典的用字,但更接近驚嚇,我猜。
第二次,他拉下口罩到嘴巴,在說話的同時,口罩又慢慢復位。「不習慣,會擔心,」他說得更多了。也是,離鄉背井要面對許多不熟悉的人事物,心理負擔不小,更何況他面對我這督導的次數屈指可數,信任感沒那麼高。
第三次,他整個取下口罩,拿在手上,顯得自在,而且聊得更多。「當時我大二轉學,換新學校不說,新同學、新室友,一切都重新來過,從那時候開始,好像我就變得話比較少…」
「如果那些 bad ending 的破壞行為反映了內在心理狀態,一直戴著口罩又是反映了什麼樣的內在狀態呢?」
結束督導來到戶外,河的上游出現一道彩虹,有些淡薄卻是非常完整。
好巧。
最後。還有最後。萬一督生是龍妹呢?萬一督生是巨巨呢?我真的不知道;有些督生我就會想這樣做,有些督生我就會想那樣做,總有個理由讓我對督生做出不同的反應,而這個理由或那些理由,只因為我想。
「人是萬物的尺度。」普羅達哥拉斯(Πρωταγόρα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