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義私了」這場盛宴：由蝙蝠俠到 “Taxi Driver”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蝙蝠俠：黑夜之神》（《黑夜》）這齣電影，內容很邪惡嗎？邪惡得不應在戶外場地放映？
近日有關《黑夜》的報導，令我聯想起一連串舊影視新韓劇，並我們生活作息的香港。荒誕事天天新穎，目不暇給。
與《黑夜》內容相仿的影視作品還少嗎？「恃仗武力，私了惡霸」，由源自美帝的Batman到楚原操刀的《黑玫瑰》；80年代美劇《The A-Team》(1)到去年的熱播韓劇《Taxi Driver》(2)，俯拾皆是，如同盛宴中鋪陳的佳餚，值得重溫、回味。
四季國金 這麼巧 那麼近
10月中旬， IIB級電影《蝙蝠俠：黑夜之神》未能在戶外放映。港府曾要求主辦方刪剪部分暴力場面，以便露天放映，主辦方最後決定撤銷有關申請。後續報導指出：沒有明文規定IIB級電影不可露天放映(3)，故此上述要求，理由牽強，難免惹來猜測。
重看《黑夜》在香港IFC二期取景的片段，實在惹人遐思。（說普通話的）壞蛋Mr LAU潛逃香港，蝙蝠俠在在香港警察及Mr LAU保鑣的眼皮下，進行「越境綁架」，擒拿Mr LAU，交付葛咸城警方。Batman所作所為，簡直目無法紀！好奇追問下去，蝙蝠俠與Mr LAU影射或令人聯想起誰與誰？例如……「剛巧」美國上市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PCAOB）9月底抵港，核查在美國上市的中概股審計底稿(4)，適時滲出「美帝來港找中國人碴兒」的想像。
又例如……好幾年前，似乎有強力部門親臨中環四季酒店（剛好比鄰IFC二期），捉拿富商肖建華「歸案」(5)……
常識告訴筆者：蝙蝠俠「私了」Mr LAU，起碼不至令人反感不安。四季酒店的「官方行動」，就令人恐懼厭惡了。這種厭惡情緒曾經瀰漫全港，何時？2019年。
由此觀之，電影內容因為太敏感太含沙射影太越界，故此不宜公開展示？港府未有進一步限制《黑夜》在電影院放映，事件也沒有繼續發酵，不了了之。筆者沒有接收到甚麼秘密消息，只能對「禁映」作出猜測，然後繼續與大家重溫盛宴。
漏洞仍在 盛宴不殆
濫用私刑、訴諸暴力、破壞法紀，真不該，只是「英雄武力私了惡棍」這類題材，三朝兩日就出現一次，創作人及觀眾皆樂此不疲，例如去年韓劇《Taxi Driver》，劇情依著傳統公式走：
- 出現冤案慘案，苦主求助無門、走投無路；
- 警察、法庭皆無能為力主持正義；
- 秘密團隊／人物拔刀相助，以「非法」手段，懲辦惡棍，甚至為苦主報仇雪恨；
- 警察、秘密團隊／人物、惡棍三方互動，互扯後腿彼此敵對；
- 最終或惡棍伏法；或惡棍被殲滅／私了，秘密團隊／人物卻因此負上罪名，悄然隱匿。
《Taxi Driver》中的計程車公司「彩虹運輸」，正是這種秘密團隊。值得注意的是：《Taxi Driver》強調劇本內容參考南韓近年一批真實案件，加以改編，例如「N號房事件」、「趙斗淳事件」等等。現實中案件首惡雖云伏法，卻不一定大快人心。然而劇本只要加以潤飾，我們就可目睹罪魁報應不爽了！故此其貼近民眾及「煽情」力度，與純粹杜撰的警匪劇情，不可同日而語。由於劇中的復仇情節頗為暴力，劇集因此被評級為19禁（建議19歲以下未成年人士不宜觀看）。
筆者研判：列為19禁，恐怕不單因為暴力，還有太「赤裸」的劇情。其中一集，富豪惡棍找來頂尖辯護律師團隊，一字排開，氣焰非凡！負責檢控的後輩，是一名身處儒家文化圈的年輕女檢察官，在法律界前輩面前（她的上司看見眾前輩也只能恭恭敬敬），縱有一腔熱血，反而要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很典型的情節，令觀眾咬牙切齒的故事情節。
我們可以批評這種劇集動輒煽動民粹，鼓吹復仇。只是法治社會無論多努力，執法司法總有其破口，令部份案件受害者；甚至一般民眾，心生悲憤。劇中要角「替天行道」，不待法制改革堵塞漏洞，直搗惡棍豪宅，摧毀其「生財工具」……群眾喜愛這種復仇者故事，豈是無緣無故？而且，這種鍾愛，「源遠流長」。
觀賞了幾集《Taxi Driver》，似曾相識，很面熟。復仇者／俠義故事結構，東方西方，大同小異，比照一下80年代的美國電視劇集《The A-Team》（港譯：通天奇兵；台譯：天龍特攻隊），同出一轍。秘密團隊「A-Team」同樣雲集奇人異士，扮鬼扮馬，喬裝易容，盡顯身手，既懲戒奸邪，同時避開執法者耳目。不同者，《The A-Team》娛樂至上，充斥飛車爆破場面，偏向惹笑搗蛋。《Taxi Driver》參照的真實慘案距離太近，加上場面頗血腥，觀感上較沉重。
再追索下去，蝙蝠俠更早「出道」，與Robin組成二人秘密團隊，和葛咸城警方合作主持正義。回望東方，另有風景。60年代楚原《黑玫瑰》電影裡的陳美如（南紅）與陳美玲（陳寶珠），既有傳統俠客劫富濟貧的風範（羅賓漢？），卻又不似蝙蝠俠與警方關係良好……
法治社會，當然不容俠客私下執法或把「賊贓」四處派贈，但文化媒體層面，卻又因言論自由，可以容納這種替天行道題材。況且這類題材，總是夾雜著對執法人員、司法系統、管治階層的嘲諷揶揄，以至批判咒罵。蟻民既可在光影視聽中，暫時逃避一下不公現況，代入角色當中，快意恩仇，出一口烏氣。進步一點，透過劇中人的揶揄指罵，洞悉眼前制度漏洞處處，知曉掌握公權力的精英一樣會糊塗，極需監察改革，變相培育了一點公民意識。
善哉俠義 巍哉法度
再進步一點呢？俠義風範可否融入制度，在陽光下展示？正如把原本血腥的改朝換代，逐步轉化成議會「廝殺」。筆者認為可以，一個可行例子是第四權(6)。新聞傳媒不是秘密團隊，靠輿論施壓而不行「私刑」，某程度可以與民合作，為民所用，替部份苦主討回一點公道。當然，新聞傳媒並非俠義聖賢，有其限制及陰暗面，不宜癡心錯付。
另一個「曾經成功」的例子，是香港廉政公署。還記得那個「日捱夜捱搵兩餐！」的廉署廣告嗎(7)？那個廣告的氣氛很義憤填膺，自此廉政公署沾上「正氣」、「討回公道」的俠義外觀。不相信？重溫廉政公署1976年拍攝的劇集《靜默的革命》，細聽第一集尾段的旁白(8)，會以為ICAC是一名仗劍江湖的俠客。
筆者不會神化ICAC，但ICAC的運作方式，確實令市民經歷一次充權／empowerment：指控誰人，市民有一定角色及主動權。中國人千百年來盼望包青天降臨人間，替我討回公道，結果在英殖香港，包青天變成了一種可供市民監察利用的制度利器。比照仰賴聖主明君「反貪腐」，人民完全經歷不到一點兒「手持制度利器」的充實感覺。作為香港人，我回不了頭，受不了手無制度利器，只能守候聖君施恩這種「福份」。
另一件受不了的，就是這件洋人促成的制度利器，並香港人辛辛苦苦建立的第四權／輿論利器，愛國志士竟嗤之以鼻，彈指之間肆意摧毀！
當然，在「權不下公民」、何需制衡、不得監督的國度，沒有負能量，沒有怨氣，那需俠客代出頭？制度利器何所用？民間若私藏武力，或對在上位者有反制之能，就是韓非口中的蠹蟲，侵蝕社稷，必須剪除！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韓非子‧五蠹》
註/延伸閱讀：
(1) 《The A-Team》(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A-Team
(2) 《모범택시》 (SBS) https://programs.sbs.co.kr/drama/taxidriver/main
(3) 《曾於港取景〈蝙蝠俠：黑夜之神〉被港府禁戶外放映 除非主辦方刪部分暴力鏡頭》 (自由亞洲電台，21/10/2022) https://www.rfa.org/cantonese/news/htm/hk-film-10212022084219.html
(4) 《【中概股審計】中證監及美PCAOB人員據報已雲集中環太子大廈 展開中概股審計底稿工作》 (經濟日報，29/9/2022) https://inews.hket.com/article/3364484/【【中概股審計】中證監及美PCAOB人員據報已雲集中環太子大廈%E3%80%80展開中概股審計底稿工作
(5) 《肖建華案「失聯」五年終開審 加拿大外交官旁聽要求被拒絶》 (BBC中文，5/7/2022) 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chinese-news-62050385
(6) 《Fourth Estate》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ourth_Estate
(7) 《廉署廣告1975 - 小販》 (ICACChannel) https://youtu.be/pnQNY590RAo
(8) 22:37-23:05 《1976【靜默的革命】 第一集: 小販(浪花)》(YouTube) https://youtu.be/iyX8iQNWu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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