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五日,你來到海邊的卡夫卡,聽說今天是他營業的最後一天。
你發現你跟這世界好像都越來越習於他和它的混用。你認為這是種愛的表現。
走上樓,你發現門推不開,有不好的預感。
門推不開通常代表有表演活動。
店員前來應門,熟悉的臉孔。她問你有購票嗎?你困窘地說沒有。「不好意思,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天營業,我們有辦一個告別卡夫卡的活動,有買票的人才能進場。」店員小姐的說明比平時更長,你分不清門的內外誰比誰更感到抱歉。
你發現熟悉的店長(還是老闆娘?你一直搞不清楚)正坐在吧台前,聽著誰演唱後的獨白。
你覺得自己好像被阻攔的陳情民眾,只能默默退回門外。悲情不是你的選項。
你也想當個違法翻牆的歌迷,那有種搖滾樂的叛逆與浪漫。但卡夫卡在二樓。
∅
你在對面的小公園坐著,手機點開卡夫卡的臉書專頁。
無數篇沒看過的貼文冒了出來。「倒數一天」、「倒數兩天」、「倒數三天」。你覺得自己好像錯過小孩畢業典禮的家長。
點開他轉貼的一個沒看過的粉專,「再見卡夫卡」。出現各種熟悉的名字:蔡明亮、高妍、汪正翔;1976、法蘭、柯家洋;八十八顆芭樂籽、康士坦的變化球、四分衛、大象體操⋯⋯
你原以為這些人是這座城市裡你無需碰面也能心照不宣的朋友,卻發現他們全在對面的二樓,燈火通明,眼淚與酒,秘密派對。
然後你看到一段灰色方塊,「已結束」。
下頭的字是「1/15 紅眼烏鴉場 2500元」。
兩千五百塊。
∅
你在公館的街上亂轉。
整理情緒,在街口決定左或右,對與錯。
沒有誰有錯。
你發現自己只是討厭這種狀態,這個時代。
討厭消費。
但你覺得要理智一點,他們沒有消費。
他們只是充分的運用。
聽說道別永遠無法準備,但他們準備。盛大的道別。
你發現自己所有的期望,只是某一天你坐在海邊的卡夫卡裡面,老闆娘忽然親自端上咖啡,用謹慎但溫暖的語氣告訴你這裡即將結束營業的消息。
然後你再決定放棄這一夜因為票太貴,再去發現道別無法準備。
繞回海卡前的小公園,你望著二樓溫暖的燈火,發現在雞蛋與高牆之間,你永遠站在擁抱遺憾的這個派別。
你打開手機記事本。
你決定記下這一切,寫成散文拿去投文學獎。
你決定也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情緒與回憶(打不過就加入他們)。
反正最近正心煩臺北文學獎限定「台北經驗」,苦尋不著,這個正好。
然後你用Google搜尋,發現臺北文學獎上禮拜截稿。
2023.1.4 寫於覓秘咖啡
[後記]
本來的確是因為憤怒用了第二人稱,但我覺得用小說體控訴些什麼很沒水準。
所以還是想請看到又覺得很憤怒的人,稍微回想自己沒看到前的心情,然後自己糾結一下。如果已死的作者還能說點什麼的話。
p.s.臺北文學獎12/31截稿,本文時序1/15,不是「上禮拜」,所以這篇是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