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刺青店 （13） 真相
我能看見別人身上不存在的刺青
只要把我看到的刺青完成
就會是對方最滿意的刺青
因為它代表的是缺憾或狀態
應該是心理諮商師的老婆幫忙，最近生意很不錯，而且都是相對輕鬆的客人，圖案快速又清楚，兩次的面談都會出現明顯的特徵，完成之後大家滿意。
這也許是我最近期待作家出現的原因，因為邊際效益是會遞減的，只要煙抽的夠多，尼古丁帶來的放鬆愉悅就會消失，伴隨而來的是昏沈，還有作祟的癮頭。
但如果經歷的事情夠豐富，注意力可以被轉移，就如同這些客人帶來的故事，我喜歡放輕鬆處理簡單的案件，但如果太習慣這些簡單，我會感受不到放鬆，只能用困難的故事來平衡。
一則訊息進入手機，收到了作家的匯款，他每三個月的五號都會預約一次，這樣持續了一年多，是我最棒的常客之一。
交換
作家跟以前一樣，獨特的穿著搭配書本，唇齒之間還有剛才進口菸草的淡淡香味，他飛速的褪去身上的日式半纏，一個坐下就是開口講話，但這次他說的不是故事，而是一個提議。
我接受了那項提議，他要求我免去下一次的刺青費用，代價是我成為主角，由他寫一篇精彩的小說，這是一項有趣的交易，我持續細心的聽他講。
『那妳想在劇中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呢？』
馬上就針對故事討論了起來，我們從店鋪地點的曝光度，還有客戶職業的匿名與否，最後連我本人的穿衣風格都是細節。
握筆時侃侃而談，書寫過程炯炯有神，我仔細的回答他每一個問題，避免故事與事實差異太大。
這一連串對話進行的飛快，我注意到自己的角色對調，平常眼珠往上看的不是我，針對問題仔細思考許久，可能是我太習慣成為發問者了。
這樣的訪談就好像我是客人一般，作家端著書握著筆，他此刻的神情對世界宣告，這不起眼的小店屬於他，我身為座上賓正享受他的服務。
寫作
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剛才他停頓想問題時，我的腦袋終於有喘息時間，也就是這時我意識到自己的責任，雖然他抵免了下一次的刺青，但這次我還是要認真的提供服務。
除了那幾個刺青，我的視線繞過自己曾經的作品，端詳那些因我而生的圖案，最終意識到一件特別的事，作家這次身上沒有刺青圖案，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第一次面談結束前十分鐘，重新抓回了主導權，作家的筆雖然沒有停過，但有餘力針對我的問題回應，儘管眉頭緊皺的瞪著眼前的書本，嘴上偶爾還是會精準的給出答案，仿佛他有第二顆腦袋一樣。
而且與先前更多的不同是，他這次能抓準重點回應，不像那些答非所問的面談，他已經可以準確的給我答案，仿佛那些長篇大論是他的第二個人格一樣。
但問題就出在這，他跟往常不同的回答問題，回答了超多的問題，我卻沒有找到他的刺青圖案，即便這已經是第二次的面談，而且我們的時間剩不多了。
作家還是提筆在書本上奔跑，偶爾回回我問題，偶爾問問我問題，沒出現任何變化的最後幾分鐘，我決定嘗試腦中的大膽疑問，希望這有所幫助。
『貓咪還在睡覺嗎？』
作家猛然的抬頭，頓時間五六個貓腳印出現在小腿，寫的飛快的右手懸掛在那，左手與書本微微向下傾倒，他一臉無法置信的看著我，還是說他看著一臉無法置信的我？
沒錯，我的這個猜測是從上一次面談的觀察，我有注意到他回答了很多問題，比我預想的答案還要多的問題，不僅言簡意賅，常常還會給我補充的想法，這些都能在三兩句完成。
這次面談的初期，他與前一次的表現相同，說實話我很喜歡這種狀態的他，因為他的故事都很精彩，缺點就是篇幅太長，我只想知道他故事的大綱，細節我應該能自己買書品嚐，而非由他口中給予太多解釋。
到了中間我對於圖案苦無概念時，一個靈感浸滿我的腦袋，他的每個回答總是超出我的預期，比方說我有三個問題，他就剛好給了我三個問題。
但問題就是出在這裡，我的三個問題只會在腦中挑一個說出，幾乎每次提問都是如此，因為他說出自然流暢的回應，我就順勢忽略了這有趣的事情。
真相
作家沒過多久，就收起了那張驚訝的臉孔，也把下巴往上一拖的歸位，然後冷靜的說著：
『貓咪醒來了』
『我有兩顆腦袋，我不是說肉體的腦袋數量，我的肉體僅有一顆腦袋沒錯，但我擁有兩個意識，第二個意識不需要耳朵就能聆聽，我從小就會聽見別人心裡的聲音。』
『十年前與妳最後一次相遇前，我就已經找到解決的方法，只要我不停歇的思考問題，就能暫時將第二個人格靜置在一旁，我的極度專注可以讓自己的意識奪下主導權，而寫作是最適合我的專注，不僅寫的快樂還能賺點生活費。』
除了這次的變化以外，前兩次刺青我有一些疑惑的，是他仿佛認識我一樣，起初的面談我將他當作客人，他卻對我像是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強烈的親切感，以及完全不像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的口吻，這些是我比他稍微鎮定的原因，因為我早就覺得他可能有秘密。
『因為太專注寫作，我沒有發現另外一個意識偷偷幫我答題了，它有時趁我不注意控制我的五官，儘管我能奪回指揮棒，但偶爾還是會發生這種事』
我目送著作家離去，他尷尬的笑著推門，同時我也在回想當年的那個街友，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尤其是他抬頭看天空的動作，原來一切都是兩個意識之間在對抗，他努力的想聽不見別人的腦袋，卻又被另外一個意識強制接收，所以他看著天空時，是一種神遊的不專心狀態，那樣的分神變成他的休息時間。
刺青當天沒什麼意外，很快的完成腿上的幾個貓腳印，他滿意的審視牛皮紙袋裡的圖片，再拆開腿上的保鮮膜，輕撫那幾個掌印，然後抬起頭來對我說了一句話，就悠哉悠哉的離開了。
『我不只能聽見人類』
『也包含小動物』
『而且不只是活著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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