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知道那天,我多高興嗎?就是,我發現你男人死了的那天……我覺得,這是上天把你讓給我了。」他綁住我的手腳,讓我躺在他腿上,用滑膩的手摸我的頭髮。
他餵我喝紅酒,逼我換上那套連體短裙……
我以爲他是我遇見最可怕的人了,可後來才知道,我被他囚禁時,背後還有另一雙眼睛,在享受着我的絕望。
0
23歲那年,我從大學一直談的男友去世了。
我們當時連雙方父母都見過了。
去年他和我一起旅行的時候,在山頂上求婚。
我都答應了。
可他轉眼就不見了。
他去世後,我仍然住在和他一起租的房子裏。
房子很大,上下兩層加起來一百七十多平。雖然空,但我們養了一隻叫多多的邊牧,再加上男友留下的痕跡,讓我覺得很安全。
住在這裏,有時候能讓我覺得,他還在。
所以無論父母怎麼勸我,我都沒換房子。
24歲生日那天,我從外地出差回來,在電話裏騙爸媽說自己約了朋友。
然後發微信給熟悉的西點店,給自己訂個小份的水果蛋糕。
那是男友生前最喜歡的一款。
那蛋糕店是西點師傅一個人打理,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長得黝黑,高壯,但手藝很好。
我說一份水果蛋糕,謝謝。
他說生日快樂。
我說你怎麼知道?
他在電話那頭只是笑,不答話。
我道了謝,掛斷電話,但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但也沒多想。
撂下電話沒一會,屋外下起了暴雨,雷聲陣陣襲來。天已經黑透了,每一下閃電都顯得猙獰。
我有點怕,就抱着狗子多多看電影,等蛋糕。
看了一大半,突然整個屋子一片漆黑。
停電了。
我開了手機的燈,卻抱着狗不敢動彈。
這時,門口響起了鈍重的敲門聲,狗子蹬了我兩腳,迅速躥向門口,狂吠起來。
1
「誰啊?」我站在門口問。
「你的蛋糕。」
我長出了一口氣。
是西點師傅的聲音。
我把狗子趕到廚房,她太兇了,關起來,纔敢去開門。
接了蛋糕,我發覺那分量很重。
「我只點了小份的……」
「你過生日嘛。」
我笑起來,「會很胖的。」
師傅沒答話,往屋裏看了一眼,「停電了?」
我點頭。
「幫你修一下?」
「你會?」
「我開店的,這東西不會?」
他很快讓屋子重新亮了起來。
我這纔看清,他全身都已經溼透了。
我說,「真是麻煩你了。」
他看了眼廚房。那裏面,我的狗還在叫囂着。
「不麻煩,」他的目光轉到我身上,「我還沒喫飯,要不,我陪你過生日吧。」
2
「今天太晚了,不如……改天,我請你喫飯。」
我走向門口,想要替他開門。
可他一步上來,抵住了門口,「外面雨很大。」
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發怒。可是,他比我高了一頭,身形寬闊,我根本不敢惹怒他。
「我可以把傘借給你……要不,幫你叫輛車?」
他沒答話,只是看着我。
「小辰,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我不記得我告訴過他我的名字,「你想說什麼?」
「我對你就是一見鍾情。從你第一次來店裏,我就喜歡上你了。」
他說話的時候,死盯着我。
那眼神很奇怪,不是認真、或者堅定的眼神,只是我讀不懂。
「你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好,對你很好……」
對我很好,就堵着我家的門口表白?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着用最鎮定的語氣回答他。
「師傅……」
「我不叫師傅,我叫徐虎。」
「好,徐先生,我……我有男朋友了啊。」
他愣了一下。
溫柔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冰冷。
「你……有男朋友?」
「是啊,他加班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我擠出個笑容,「所以徐先生,你先走吧,免得他回來不好解釋。」
這家裏有很多我男友的痕跡,包括門口的男士拖鞋。而且我男友也去過他的店。所以我這麼說,應該很可信。
可是……
「爲什麼?」他質問着,「爲什麼騙我?」
「我沒騙你啊。」
「年初,你拿着這款蛋糕去過墓地。那墓碑,是誰的啊?」
3
他到底知道我多少事?他怎麼知道的?
男友還在的時候,我們經常光顧他的蛋糕店。後來爲了方便,加了微信。
但除了訂蛋糕和付款,我們從沒聊過天。
我也沒在朋友圈透露過男友過世的消息。
所以這所有的信息,都是他默默窺探出來的!
想到這裏,我立刻跑向廚房,想要把多多放出來。
只有她能保護我。
可剛剛碰到門把手,就被他拽住了衣服。
他一扯,我整個身子都倒飛了出去,躺在地上。
緊接着他壓了上來,用一塊毛巾捂住了我的嘴。
那毛巾味道很怪。
大概是迷藥。
我想要屏住呼吸掙脫出來。
可他只用一隻手就扣住了我兩條手臂,坐在我的腰上,無論我如何掙扎,他都紋絲不動。
我的氣力很快耗盡,開始不得不呼吸帶着迷藥的空氣。
和電影裏演得不一樣,我呼吸了很久,纔開始頭暈。
這期間,腦子裏無數可怕的念頭閃過。
我怕極了,開始抽泣,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
他盯着我,在我最害怕的時候,就那樣死盯着我,甚至帶着詭異的笑意。
我讀懂他的眼神了。
是瘋狂。
4
醒來的時候,我坐在沙發上。
燈光很亮,茶几上擺着水果蛋糕,已經插了蠟燭。
徐虎也不見了。
我於是起身,想要悄悄離開這房子,可剛走出一步,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跪在地上。
我低頭,看見自己的雙手,雙腳分別被綁在了一起。
我用力試了幾次,根本掙脫不開。
躺在地上,也沒法爬起來。
我被這處境嚇壞了,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掉眼淚。
此時我聽見廚房的滑動門開了。
接着是徐虎沉重的腳步聲。
他快步走過來,將我扶起來,嘴裏唸叨着,說小辰你沒事吧?
我哭着,央求着,我說我所有的錢都可以給你,求求你放了我。
求你。
他被我逗笑了,說我不要錢啊。
「也不會放了你。」
我的眼淚仍然止不住,就在此時,我透過廚房的門縫,看見了多多。
她躺在地上。
胸口的起伏,已經輕微得難以察覺。
而我此時才發現,男人手裏,正拿着一把尖刀。
我腦子一陣劇痛。
「你把多多怎麼了?你把她怎麼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迷暈了,不然會很吵。」
「她沒死……」他神色平靜,「小辰,只要你聽話,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露出討好似的笑容,「你聽話就好。」
說完,他坐到我身邊,用手裏的刀子弄了一大塊蛋糕,端在我面前。
「啊。」他示意我張嘴。
我順從張開嘴。
看着那刀尖,緩緩將蛋糕送進我嘴裏。
混着我自己的眼淚。
「好乖。」
5
他從廚房裏拿了紅酒和杯子,和我一起喝酒。
讓我躺在他的腿上,一起看電影。
他和我說,已經暗戀我兩年了。
他的手一直在摸着我的頭髮,那手滑膩膩的,又可怕,又噁心。
「所以你知道那天,我多高興嗎?就是,我發現那個男人死了的那天……我覺得,這是上天把你讓給我了。」
我又想男友了。
在山頂求婚時,他說,會永遠護着我。
他食言了。
他食言了,現在,沒人護着我了。
「再喝一點吧。」我說。
「再喝一點?」
「是啊。」
徐虎很開心,又倒了些酒。
他把我扶起來,餵我喝了一杯,自己也喝下一杯。
我說還要。
我故意讓酒液從脣角泄出一滴,故意用舌尖擦拭,故意讓碎髮粘在側臉上,故意用迷離的眼神看他。
我說,我們多喝點。
他開始順從,一杯接着一杯地倒酒,喝下。
我想,他知道我的很多信息,可他大概不會知道,男友走後的半年,我獨自喝過多少酒。
我早已沒法將自己灌醉了。
6
他比我多喝了幾杯,到凌晨兩點的時候,終於緩緩睡去。
而我則用被綁着的雙手,拿起他那把尖刀,讓刀刃在兩手幾毫米之間的空隙裏割繩子。
好在那刀子銳利,手腳的繩子在十分鐘之內就被我割開。
我回過身去,想去拿手機報警。
那手機我到家之後就沒動過,應該還在手包裏。
我看向那男人,他此時睡得愈發安穩,鼾聲陣陣。
我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的衣架,在手包裏翻找。
可是,手機不在。
「你是要找這個麼?」
我猛地回頭。
看見那男人手裏,正拿着我的手機晃動着。
7
雖然被他算計了,可好在,我爲了那手機,此時所站的地方,離房門只有一步遠。
能逃出去,比什麼都強。
被嚇得尖叫了一聲之後,我立刻躥向房門,扭動鎖頭。
可他更快。
像一道影子似的衝了過來,從沙發到門口,只用了一瞬間。
在我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一把扯住我的頭髮,另一隻手裏,還抓着那把尖刀。
我又疼又怕,瘋狂地大喊。
就在此時,一聲高亢的犬吠。
是多多。
她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從拐角處飛躥出來,一口咬住了那男人的手臂。
男人喫疼,放開了我的頭髮,本能地掙了兩下,可是多多咬得很牢。
我擺脫了掌控,連滾帶爬地衝出門,抵在門口大喊,「多多!」
她得和我一起走!
可等我回過頭,卻看見,那男人已經將尖刀刺進了多多的肚子裏。
鮮血湧出來,已經在地面上鋪了一大片。
可是多多仍然咬着那男人的手不放。
無論他如何扭動手臂,如何抽動刀子……
而多多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眼角有淚水。
和人類一樣的淚水。
「你要好好活啊。」
我又聽到了男友臨死前的話。
「不能陪你了,但你得活下去!」
我猛地關上門,想要敲鄰居的門,卻立刻意識到,鄰居的門還沒開,我可能就又落入魔爪了。
於是我回身跑出樓門,一路跑向深夜無人的馬路。
8
大雨傾盆,幾秒內就溼透了我的全身。
但我卻感謝這場雨。
這種能見度底下,只要我跑出幾百米,他就沒法找到我。
只要我找到一個人幫我報警。
可是,小區的門衛室是空的,小區外的所有店鋪都關着。
城郊的馬路上,只有路燈發出的幽黃色的光。
雨幕之下,零星的車子飛馳而過。
我揮手,叫嚷,可沒人爲我停車。
我不敢停留,我知道那男人很快就會追上來。
我於是沿着馬路跑起來,終於看見數百米外,一個加油站亮着燈。
我知道,那是這雨夜裏,唯一的生路。
雨水不斷衝進我的口鼻裏,每呼吸幾下就會嗆到一次。
我穿着睡裙,赤着腳。
積水沒過了腳踝,不時踩到的石子傳來鑽心的痛。
溼透的衣服很冰很冰。
但我顧不得了,拼命用最快的速度跑着。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我終於衝進了加油站裏的便利店。
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那穿着工作服的女店員看見我,嚇了一跳。
我說,「救我,有人在跟蹤我,求你,救我!」
9
我躲進了那便利店的倉庫裏。
這地方很暖和。
而那店員則慌忙報了警。
我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
數百米的距離,三四條岔路,看不見人的大雨裏面,他不可能再找過來。
想到這,我只覺得這倉庫是我呆過最溫暖的的地方。
甚至讓我有了一絲睏意。
可是,兩分鐘之後,我聽見便利店的歡迎語音再次響起,又有人來了。
「95,加兩百。」
是那男人的聲音。
他開了車子!
是啊,他會開車追我!
而加油站是最近的能報警的地方,他一定會來!
10
「您找什麼?」女店員問。
我聽見那男人在貨架之間不斷踱步。
他在找我。
「你們這,有創可貼嗎?」那男人搪塞着。
「你後面兩排,右手邊。」
「好的,謝謝你。」
那男人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離倉庫的門,離我,越來越近。
我不敢呼吸,只能捂着嘴,無聲地掉眼淚。
啪嗒,啪嗒,啪嗒。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大。
在倉庫門邊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許久。
他始終沒走動。
我覺得,他隨時都會打開門進來。
「沒找到嗎?」
又是那店員的聲音。
「沒有,你們這倉庫裏面好像漏水。」
那是我身上的雨水。
我被淋了太久了,身上的水此時還在不斷流下,擴散,此時已經流出了倉庫的門底。
「哦沒事,我等會去修,謝謝你啊。」女店員說着。
「嗯。」
他的腳步終於再次響起。
漸漸走遠。
可是這家店太安靜了,安靜得令人窒息。
我能清晰地聽見他將東西放在收銀臺上,店員用激光掃碼,按鍵盤。
「16塊,你買這麼多創可貼?」
他點頭,「被我家狗咬了。」
「啊?誒呦,這麼嚴重!」女店員似乎看見了那條傷口。
「這不正要去醫院呢麼。」
「那你趕緊吧,好像得打好幾針。」
那男人笑了一下,腳步聲又響起了。
然後,是超市門口那自動播放的語音歡迎詞。
他開了門,他要走了。
「誒等等……」
是女店員的聲音。
「怎麼了?」
「我……我本來不想麻煩你的,而且你又傷了……」
男人笑了一聲,笑聲,很柔和。
「沒事的,你說。」
「你能多陪我們一會麼?」
「你……們?」
「對,剛纔有個小女孩被變態跟蹤了,躲到我這來了。」
「變態?」
「是啊。」
「沒報警?」
「報警了,但還沒來呢,估計還有幾分鐘就到了吧……你多陪我們幾分鐘吧。」
「嗯……」
「求你了,你這麼高,變態看到你就會跑的。」
「也行。」
「太謝謝你了,太謝謝你了。對了我把錢退給你吧。」
「不用……對了,你這裏有可樂麼?」
「我去給你拿!」
「多謝你啦。」
腳步聲。
和更鈍重的腳步聲。
冰箱的門開了。
忽然,砰。
一聲悶響。
那是肉體倒地的聲音。
然後是腳步,男人的腳步,不慌不忙地,越來越近。
倉庫的門,開了。
11
我被重新捆住了手腳,用膠帶捂住了嘴,塞進了車子的後備箱。
我在車子裏不斷顛簸。
我知道,車子在向我家行駛。
那是我的家,可我確信,再次回去,會變成我的牢籠。
正絕望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了一聲警笛。
是警察。
與此同時,車子也開始減速。
我必須讓警察知道我在這裏!
我開始瘋狂地踹後備箱。
可我被捆住了手腳,橫臥在車廂裏,根本無法向上使力。我只能用腳踹車廂的邊緣。
車子緩緩停了下來,可此時,車廂裏傳來激昂的音樂聲。
是那個男人,在用音樂掩蓋我的聲音。
我聽見對面的警察大喊着與男人交談,夾雜在敲擊車身的雨聲和搖滾樂句裏。
我試着晃動車身,可很顯然,那幅度不足以引起警察的關注。
半分鐘後,車子再次開動了。
警笛聲,也漸漸遠去。
等到後備箱再次打開,我看見的,又是那男人陰鶩可怖的臉。
「你渾身都溼透了,我幫你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12
他把我推進浴缸裏,用水龍頭沖洗着我。
泥漿混着眼淚,從我的身體上滑落,一點點從下水口流逝。
浴室裏的地面污濁不堪,角落裏,是大片大片的狗毛。
我想,那是多多的。
這次,他沒綁住我的手腳。
就連他也明白了,我根本不敢反抗了。
他停下花灑,拿出醫藥箱。
用棉籤佔了紅藥水,另一隻手握住我的腳踝,抬到他眼前。
他仔細地看我腳上的傷口,然後用棉籤按上。
他的手力量很大,腳踝被他攥得生疼,棉籤按住傷口時也傳來刺痛。
我本能地縮腳。
「別動。」他說,「腳很漂亮。」
「一會進屋,你化個妝,我幫你,換身衣服。」
「你有件白裙子,露背,連體的。」
「我喜歡白色。」
他盯着我的腳,自顧自說着,眼裏有可怕的光。
「換完,我們一起過生日。」
「然後我和你表白,剛纔我表現得不好,這次我重新表白一次。」
「這次,你要答應我哦。」
其實這一刻,我已經顧不得憤怒了。
只有畏懼。
我渾身抖着,一句話都不敢說。
更不敢有半句拒絕。
還不如死了。在那個浴缸裏,這個想法越來越清晰。還不如死了。
就在此時,我聽見客廳外,門上有鑰匙轉動的聲音。
那是整個晚上,我聽過最動聽的聲音。
是趙哲。
13
我常年出差,多多之前都是男友在照顧。
而男友去世後,我在這座城市最信任的人,就只剩下我倆的大學同學,趙哲。
他沉默,老實,對男友和我都很好。
我的男友一度懷疑趙哲喜歡我,可趙哲從未出現過任何苗頭,這懷疑也就不攻自破。
男友走後,我出差時餵狗的任務,就給了他。
他會每天早上上班之前進我家,爲多多鏟屎擦尿,續上水和狗糧。
而我這次回來忘了告訴他,他也就自覺地來我家。
不過現在也就凌晨五點多,他竟然,來得這麼早。
門鎖轉動之後,我聽見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多多?我來了多多。」
聽見趙哲呼喚多多,我的心都要碎了。
浴室裏,那男人也警惕了起來,他一隻手緩緩抬起,按住了我的脖子。
只要我一出聲,他就會讓我窒息。
我們倆,都在默默地聽着屋外的動靜。
「去哪了多多,還在睡?」
趙哲在屋裏不斷踱步。
上了樓,又從樓下下來。
「趙叔叔今天特意早起來給你洗澡的。」
他的語氣和往常一樣平靜淡漠。
聽起來讓人踏實得很。
那腳步,緩緩走近。
「又去浴室玩水了?」
趙哲忽然問了一句。
一句,讓我驚喜不已的話。
因爲,多多,從來不玩水。
他怎麼會問這個?
他在說給我聽。
所以,趙哲知道,這屋子出事了。
14
趙哲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而徐虎也拿起了手邊的刀子。
他示意我站起來,大手擒着我的脖子,讓我跨出浴缸。
我試圖落腳重一點,提醒趙哲。
可就在落腳的一剎那,徐虎的手突然猛地一提,我氣息一窒,腳下竟然蹬空了。
然後他突然將我扯到他懷裏,用整個手臂勒住了我。
那手臂像鐵栓一樣粗而堅固,而且越來越緊,只允許我保留一絲氣息。
他就這樣擒着我,緩緩挪到了門邊。
而趙哲,似乎也走到了這裏。
「多多?」
他輕喚了一聲,把手轉動。
緊接着,門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被猛地打開。
那一瞬間,徐虎瞬間甩開了我,同時另一隻手拿着尖刀急速刺向門外。
我被摔在地上,卻正看見……
徐虎刺空了。
從我的視角看去,門外空空如也。
忽然,趙哲從門的一側撲出來,將徐虎撞出了我的視野。
15
我從地上爬起來,追出門。
正看見趙哲將徐虎撲倒,用手掐住對方的脖子。
可他太瘦弱了。徐虎雙腳一蹬,竟直接將趙哲掀翻在地。
而後徐虎迅速起身,瘋狂踹着蜷在地上的趙哲。
他雙手撐着牆壁,每一腳都抬得高高的,用盡全身力氣跺下去。
而且每一下,都踹在趙哲的兩肋。
我愣了片刻,眼睜睜看着趙哲被踹了兩三腳,這才緩過神來,發現先前徐虎手裏那把尖刀,已經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
我迅速跑過去,將那刀子撿起來。
很奇怪,那就是我家裏的一把西式切肉刀。
可我現在用雙手拿着它,卻全身都在顫抖。
「別打了!」
我大聲喊。
可徐虎仍然在發狂,嘴裏叫罵着,每一腳,都在趙哲的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用刀凌空用力揮了兩下,提高了音調。
「給我住手!」
徐虎終於停了下來。
他喘息着,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指着趙哲問我,「小辰,他是誰啊?」
「我朋友!」
「你朋友?」他走上前,「你錯了小辰,他是和我一樣的人。」
「他和你不一樣!」
「你不懂,你不懂男人看你時的眼睛。」
他從陰影裏走了出來,看了眼我手裏的刀子,「你幹嘛拿刀子對着我?」
他昂起頭,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給你做甜品,幫你洗澡,爲你治傷,你拿刀對着我!?」
他的眼裏,一瞬間,充滿了兇惡。
「你拿着刀子對着我,就爲了這個人!?」
聲音,也變得異常尖利。
「小辰,我是想要好好對你的,我真的想要好好對你的!」
他一步衝了過來,拽住了我的頭髮,把我拽向客廳。
突然,他腳步停了下來。
因爲我把刀子,刺進了他的大腿。
可是,他只是停下腳步,一聲不吭,抓住刀柄,直接將刀子拔了出來。
血噴出來,濺到我臉上。
接着他扯着我的頭髮將我拽起來,另一隻帶血的手高高舉起,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那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整個人扇倒在地上。
那刀子掉落了。
我伸手去撿,手卻被他一腳踩住。
我再也忍不住,尖叫起來。
然後我看見他撿起了那把刀子,蹲下來,將刀尖抵在了我的臉上。
「我問你最後一遍,」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猩紅色,「跟不跟我在一起?」
我能感受到,臉上,越來越痛。
「說啊?」
我很害怕。
我怕我不答應他,整個臉就要毀了。
可是我答應他,之後呢?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
「說啊!」那疼痛越來越尖銳,一滴溫熱的液體,已經從我的臉頰流到了下巴。
「說你媽啊!」忽然,我聽見了一聲低吼。
16
徐虎回過頭,而趙哲已經掄起了一根高爾夫球杆,打在徐虎頭上。
徐虎立刻倒了下去。
接着趙哲騎在了徐虎身上,掄起那杆子,一下下打在徐虎頭上。
徐虎試圖抓住對方的手,卻在兩下重擊之後,手上失去了所有力氣。
而趙哲的球杆,仍然在一下下地揮擊。
徐虎的表情已經僵硬,躺在地上,圓睜着眼睛,頭顱隨着擊打一次次地滾動,又被脖子帶回到原位。
像死了一般。
我本能地想要按住趙哲,以免鬧出人命。
可是,剛要開口,卻又止住了。
我竟然從內心裏,希望趙哲繼續打下去。
砰。
砰。
砰。
我好像,沉浸在這種聲音裏了。
可是,我和趙哲誰都沒有注意到,徐虎的另一隻手,還攥着一把刀子。
他竟然還沒放手。
我只看見光亮一閃而過。
而後趙哲悶哼了一聲,捂着肚子,那支球杆,被舉到了最高處時,從他的手裏滑落。
然後,我清晰地,又聽見了兩聲,刀子刺入肉體的聲音。
短促,而有力。
趙哲側着倒在了地上。
背對着我,倒在了徐虎和我之間。
片刻的寧靜之後,我看見徐虎緩緩從趙哲的身後站起。
他很高。
高到站直身子,便遮住了客廳裏的燈。
他邁過趙哲,向我走來。
像一隻惡獸。
突然,他腳下一滯。
是趙哲,用雙臂抱住了他的腳踝。
「走!」
「小辰!」
「走啊!」
17
徐虎的刀子再次朝着趙哲落下。
可是這次,正中趙哲的下懷。
趙哲一瞬間放開了徐虎的腳,雙手抓住了徐虎持刀的手。
「走!走!」
趙哲高聲喊着,沒有其他任何詞語。
可是……
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車子翻轉之後,我的男友被卡在駕駛艙裏,讓我走。
我走了,車子的火一下就燃了起來。
還有多多,咬着徐虎手臂的時候。
我也走了,現在多多的屍首我都找不到。
憑什麼。
憑什麼都讓我一個人走啊!
我左右掃視了一圈,正看見地毯上被我割斷的幾節繩子。
我抄了一根,在兩隻手掌上都纏了幾圈。
然後撲向徐虎。
我不想走了!
18
那繩子套上了徐虎的喉嚨。
而他的刀子,被趙哲用全身力氣禁錮着。
徐虎沒法呼吸了,唯一一隻富餘的手,試圖抓住身後的我,也只能徒勞地揮動,威脅最大的一次,不過是扯掉了我的一綹頭髮。
可是,他仍然頑固地扭動着身子,試圖將我從他背上甩下去。
力量很足,僅僅左右甩動,已經讓我的雙臂痠痛難忍,手掌也被繩子磨出了血。
而最危險的是趙哲。
他身下的血液,已經鋪散成了一灘,而且仍在擴大。
現在,我只能寄希望於在他失血過多脫力之前,徐虎能先窒息暈厥。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之後,我就失去了時間概念。
我只記得,徐虎倒下的時候,我再次不爭氣地哭了,泣不成聲。
淚眼裏,我看見趙哲對我笑了一下。
那是整個晚上,最溫暖的東西。
19
那天晚上,我將徐虎捆好,用趙哲的手機報了警,叫了120。
徐虎數罪併罰,很快就宣判了。他沒有親人,自己都沒再上訴。
多多的屍首在冰櫃裏被找到了,安葬在了郊野的山坡上。
而趙哲在醫院裏躺了兩個月,所幸的是,身上四處刀傷,都沒有傷及要害。
但因爲腸道受損,一直都要喫流食。
我去過廣東,知道那裏的粥可以做得很好喫,於是就學了來,不飛的時候,就煲粥送到醫院。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我去醫院看他,一起在醫院的院子裏散步。
他說其實這些年,一直都對我有意思,但我畢竟是兄弟的女朋友。
我其實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住院的日子,一起相處,他的心思我已經明白。
「我知道,你會認爲,答應我,是對他的背叛。」趙哲聲音很沉,很溫柔,「可是,爲什麼不換個角度想呢?」
「換個角度?」我回了一句。
他輕聲笑了一下,「換個角度,我是下一個保護你的人。」
「我想想,」我說,卻忍不住嘴角的弧度,「讓我想想吧。」
20
趙哲出院後,我終於退了那房子,住進了趙哲的家。
他做了一桌子菜,儘管因爲有傷,連單手持鍋都勉強。可他就是不許我插手。
菜的味道比他的兄弟重了些,不過,也挺美味的。
那天晚上,第一次躺到了他的牀上。
我們都很矜持,直直躺着,沒一會就沉沉地睡去了。
然後,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是我死去的男友。
他大喊着:「走!」
「走啊!」
我驚醒了,一身冷汗,腦袋劇痛無比。
是偏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我來時沒帶止痛藥。
趙哲睡得正香,我只能自己爬起來,走向客廳。
可我沒找到藥物,卻在電視下的抽屜裏,翻出了一摞摞的照片。
那是我的照片。
私密照片。
是我獨自一人在家時被偷拍的。
有客廳的,臥室的,浴室的……
還有,我被徐虎捆住手腳的……
這些照片是哪裏來的!?
我突然想起了徐虎說過的話。
「你朋友?你錯了小辰,他是和我一樣的人。」
「你不懂,你不懂男人看你時的眼睛。」
我腦袋的疼痛愈發劇烈了。
像有一根電鑽從太陽穴穿了進去。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從照片上看,趙哲應該在我家的許多角落都安了攝像頭。
這就是爲什麼趙哲會知道我家裏出事了。
這就是爲什麼徐虎在被警察審問時會說,有人告訴了他關於我的所有信息。
等等……
只有這些嗎?
不,還有一件事。
我男友的死。
21
「小辰?」
臥室裏,傳來了趙哲輕聲的呼喚。
仍然是那副溫柔的聲音。
「你在哪啊?」
我把那些照片放回了遠處,關上抽屜。
「沒事,我上個洗手間。」
我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心情,重新,回到了他的牀上。
他一翻身,順勢將我摟住。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他的手,比徐虎的還要噁心百倍。
可我不能發作。
我要把這一切都弄清楚。
我要讓每一個傷害我的人,血債血償。
22
那之後的三天,是我一生中最煎熬的日子。
和仇人共處一室,強顏歡笑,甚至擁抱。每一刻都生不如死。
好在,三天內我查到了許多關鍵信息。
只差最後的確認。而這確認,需要我撬開趙哲的嘴。
第四天的凌晨兩點,我打開了臥室的燈。
將一杯滾燙的水,撒在趙哲的胸口上。
他驚醒了,慘叫着,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捆住了手腳。
「別掙扎了,徐虎用過的捆綁技巧,扯不開的。」我說。
「小辰,你幹什麼?」他驚恐地看着我,「你幹什麼!」
「問你幾件事。」
「你先放了我,我什麼都告訴你。」
我笑着搖頭,「這可不行,你畢竟殺過人。」
「我……我殺人?」他擠出一絲微笑,「徐虎他,還活着不是麼?」
「可我的男友死了。」
我本來想要維持一副冷血的樣子,可是說起男友,嗓子仍然哽咽了一下。
「他死了,和我有什麼關係?」他叫嚷着。
我拿出手機,打開一段視頻。
那是徐虎囚禁我時的視頻。
「照片,視頻,你很喜歡偷窺我啊趙哲。」我嘲笑着,「你在我家放了十幾個攝像頭,趙哲,十幾個。」
「那又怎麼樣!」他終於慌亂了起來,「如果不是那些攝像頭,那天晚上我怎麼救你!?」
「是的,你救了我,爲我受了傷……」我深吸一口氣,「可是,我的信息不也是你泄露給徐虎的麼?包括名字,生日,什麼時候出差,什麼時候回來,甚至包括男朋友墓地的地址!」
「這一切,還不是你導演的嗎!」
「英雄救美啊,趙哲,一定很爽吧?」
我彎腰,將早已藏在牀底的高爾夫球杆拿了出來。
那是趙哲在那一晚用過的,也是男友生前最喜歡的一支。
我有時候會覺得,是這支球杆,一直在保護我。
而現在,我把它抓在手裏了。
「下面,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我高高舉起球杆,「去年11月3日到14日,你在做什麼。」
「小辰,這麼久了,誰記得啊!」
我搖頭,「回答錯了。」
球杆落下,直砸向他的脛骨。
23
我等了好一會。
等得不耐煩了,他才停止了慘叫。
「我重新問,趙哲,去年11月16日,我男友的車子,電池起火,而在11月3日,那車子被你借走了。」
「我只是借車啊,我總是借他的車。」他帶着哭腔,慌亂解釋着。
「是,但以前每一次,你都是旅行或者出差,我託人查過你的記錄,那11天,你沒入住過任何一家外地的酒店,所以啊,11天,你做了什麼?」
他不敢說話了。
「趙哲,還是那個問題,去年11月3日到14日,你在做什麼。」
三
二
一
他仍然沉默,於是球杆再次落在了他的斷腿上。
24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顧辰!」
「說啊!說你做了什麼!說你在電池上動了手腳。」
「是啊!怎麼樣!我就是要殺了你男人,怎麼樣!我還要玩他的女人,睡他的女人!」
「我男朋友把你當兄弟!」
「他在大學的時候怎麼嘲笑我的你看見了嗎?他對我做過多少惡作劇你知道嗎?」
「就因爲惡作劇?」
「你知道那些惡作劇都是什麼?有多羞辱你知道嗎?他家境好,長得帥,他只需要請室友喫飯就能讓大家喜歡他,和他一起來整我!孤立我!你懂嗎!?」
「可是他畢業後,一直在幫你!」
「我他媽不要他的施捨!我要他贖罪!」
「所以你就殺了他?是嗎?所以你殺了他!」
「我動那電池……我只是想把他燒傷,誰知道他會被困在車子裏!」
「你承認了。」
「什麼?」
「你承認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25
我緩緩走向桌子,將左臂放在桌角,拿着球杆,用盡全力砸了下去。
劇痛襲來,夾雜着筋骨的脆響。
我知道,自己的左手應該斷了。
「你……做什麼?」趙哲不解地看着我。
我忍着痛,將那球杆扔給趙哲。
他將球杆本能地握在手裏。
現在那球杆,有他的指紋了。
「今晚的事情是這樣的。」我一邊梳理着思路,一邊緩緩說着,「我和你躺在牀上,在聊天時,你說漏了嘴,我於是識破了你的所有計劃。」
我走到牆角,蹲了下去,「你氣急敗壞,拿着球杆打斷了我的手臂。而扭打中,你因爲虛弱,球杆被我奪走。我打斷了你的小腿。爲了防止你再次襲擊我,我將你捆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啊小辰?」
我抱緊自己的雙腿,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他們,應該到了。」
突然,一聲鈍響,門被踹開了。
是警察。
我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救我!」我大喊着,醞釀了許久的眼淚及時地滾落。
「救我啊!!」
「他殺了人!他殺了人!!」
26
趙哲宣判的那天早上,我去了男友的墓地。
我跟他說了兩件事。
「以後啊,蛋糕都由我來爲你做了。」
「還有,不會再有人欺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