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the record, I played records. 要知道，DJ 當久了，總有一天要遇到技術性問題。上次在 Vegas 放活動的時候我遇到就記下一筆，好給你參考。這次又來了更值得參考的技術性問題：真的放不出聲音來。
先說明當日場地與舞會基本規格：The Dome 是在 Oakland 市內的一個藝術家工作室。雖是個人工作室，但其實是超大挑高倉庫改裝的藝文空間，裡頭有藝術家自己的大型粗獷雕塑，也能燒窯。但最重要的是作為展演空間，可以容納：一整個樂團、大約六十位舞者跳舞，還有座位。
Juan & Pato 是吉他雙人組，唱歌好聽到令人心酥。當天由來訪的阿根廷吉他雙人組表演第一段、本地音樂家組成的樂團也出第二段，第三段則由兩批樂手合作演出。簡言之，DJ 只負責在樂手休息的時候墊檔。
我的事前準備就是把樂手的專輯都聽過一輪，想想當天怎麼補足樂手不會演奏，但舞者可能會需要的音樂。通常和任何樂手搭配，我都會準備幾個簡單節奏和一些歌手出眾的 tanda，因為當代樂團比較少這個路線。這天我就沒有準備柔美的 tanda 如 Fresedo 和 Calo。當然，先問樂手當日曲單也很重要，但樂手有時候也會臨場發揮，這就是準備的意義與變數。
不料當天變數比準備大得多。樂團排練的時候，音控就出現問題，直到更新平板電腦的作業系統才解決。我試音用樂團的 mixer，雜訊大過音樂。後來用場地本身的設備和線材來放，才能播放，但音量異常小。
結果吉他雙人組精彩的演出後，所有設定明明維持原樣，聲音卻丟失了。真是驚惶。場地桌上就有黑膠唱盤，在全場舞客的期期艾艾下，我們把唱盤上既有的 Di Sarli 黑膠先按下播放，確認場地有聲音。但舞客下去了，下去你就得給他們一整個 tanda。
理論上，輕柔的吉他之後，DJ 不會放器樂悠長的 Di Sarli，但當時檯面上的黑膠就是那張的那一首，老闆放下去，DJ 就忙著找能接上的曲子。不幸，四首歌的每一個間隔，我們都盡力排除障礙，準備重新切回 DJ 音軌，其中有一次我還重開機。沒有一次發出聲音，而且我們也沒時間再試了。老闆下一張抽出的是 Fresedo 的黑膠，是一張我不會這樣接 Di Sarli 的唱片。但我當下問有無 D'arienzo 或 Tanturi，有點時間不足。
Fresedo 黑膠放下去，四首歌的時間裡，我跟老闆決定今晚的 plan B 就是黑膠了。我本人此生沒有放過黑膠。老闆說：「這一盒妳看看，把要放的曲名寫下來，我就放。」另外，老闆還指著唱片背面彩色的便利貼表示：這是他十年前對歌曲的評分，現在不知道還適不適用，但就參考一下。
面對一群剛跳完 Di Sarli、正在跳 Fresedo 的舞客，我手上取得一箱黑膠，大約二十張：其中一半是 Canaro 跟 Lomuto，沒有 D'arienzo 跟 Di Srli。當下你會怎麼做？
我拿出紙筆，一張一張黑膠抽出來，先找適合在樂手演出後播放的樂團。急就章，把可行的 tanda 寫出來，標明唱片、AB面、曲序、曲名，讓自己有個參考。一般 DJ 常見首選就是 D'arienzo 催客，因為樂手通常喜歡能展現技術或情感的編曲，不會有簡單節奏刺激小跑步。幸好，有一張黑膠是 Troilo 1941，大約是 Tinta Roja 和 Yo soy el tango 這兩張的組合。於是在現場樂團演出比較激昂的曲目和柔曼的抒情曲後，這個 Troilo：
- Cordon de Oro 因為這首歌的開頭明快帶勁，適合催客
- En esta Tarde Gris 因為這首歌同樣在 A 面，不用翻唱片
- Yo soy el Tango 其實這首本來想放第四首，第三首放在 A 面的 Cachirulo
- Toda mi Vida 這首歌跟前一首一樣在 B 面
在電腦檔案上，我絕對不會這樣排序，因為情緒張力和編曲複雜度不是漸進。但人生中第一次放黑膠，還需要老闆一邊教我怎麼找音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唱片少翻面、曲序好找。
理論上節奏性的後面不會放個 Milonga，但當日樂團完全沒有要演奏 milonga，舞客的基本需求得要被滿足。我能夠湊齊的最好條件當然是總數超過四張的 Canaro 黑膠：
- Milonga de Antaño 為 tanda 定轉速
- Milonga de mis Tiempos 需翻面
- La puñalada 需換唱片
有樂手現場演奏真的是很令人感恩的事，尤其是他們演奏的曲目夠多，讓 DJ 不需要努力從別人的黑膠裡湊出 tanda 的時候。樂手演奏的時段，我總共湊齊了六個 tanda，其中有 Biagi vals、Calo、Dagostino、Tanturi、Laurenz，我盡力準備出風格各異的 tanda，以便補齊現場樂手的演出風格以外的舞客需求。午夜前還有兩個 tanda 左右的時間，最後放了 Tanturi 跟 Dagostino：
- Una Emoción 這是永不出錯的選擇，而且在 A1
- Oigo tu Voz 這跟上一首是絕配，而且在 A2
- Ingual de un Bandoneon 這首也超搭，只是要翻面
- La Ultima Copa 這首雖然歌手換人，但轉速相近且不用換面
最後為了準時結束，D'Agostino 只放了三首歌：
- Palais de Glace 其實本來想放 Mano Blaca 來清亮開頭，但這首是 A 面第一首歌。黑膠上第一首歌最最好找，尤其是燈光昏暗時。
- Tres Esquinas 這是一首無人不喜歡的歌，而且是 B 面第一首。
- La Cumparsita 可惜這是 1945 的錄音，但沒辦法監聽，就是要賭。
理想上這個 tanda 會是：Tres Esquina/Café Domínguez/ La Cumparsita 1952。但一方面 Café Domínguez 在 A 面，其他都在 B 面，為了第二首翻兩次盤有點製造麻煩。二方面我也不知道 La Cumparsita 是哪個年份，當成 1945 版會比較安全，所以 1955 的 Café Domínguez 先捨棄。這就是播放條件有限時的不同取捨，給你參考。
其實我總共也不過用黑膠放了四個 tanda，想起來挺少的。但其中有趣的條件還是可以說明一下：
- 人生首次放黑膠。所有陌生技術的實操都需要練習，但是 the show must go on 的壓力會壓縮練習的可能性。可以見出，很多選取原則都基於減少技術性失誤。
- 使用陌生資料庫。1-4 盡最大的力說明探戈 DJ 的資料庫整理原則，那也都是電子化後在電腦裡的整理方式。但在這一刻，「專輯」這個原本不重要的觀念冒出來：同一張專輯裡的歌，比較容易搭，而且錄音品質也接近。在無法監聽後決定的條件裡，大致記得第二章介紹樂團的時候，順便推薦各大樂團最直得購入的唱片，能對選曲效率有關鍵貢獻。
- 懂一點西班牙文。無法監聽的情況下，知道自己選到什麼曲子，就是關鍵能力。理論上用自己的工具、自己的資料庫，都可以整理到自己不需要會西文也能順手。但這次真的不行。
還好這次西班牙文學力測驗，我有考過。舞客和老闆也顯得很滿意，這樣就夠了。接下來就是自我檢測軟硬體毛病，以免下週工作出包。
一個小建議：不要找黑膠 DJ 聊天，他們比你肉眼可見的還忙十倍。
給黑膠 DJ 的建議：先是自備無需手持的光源，再是上工前記得尿尿。
探戈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