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專訪｜「Action 之前感受環境，Action 之後感受自己」──專訪《查無此心》張鈞甯

回首 21 世紀初，台灣舞台翩翩迎來三位別具氣韻的女神：張鈞甯、桂綸鎂以及林志玲。各領域的聚光燈總會情不自禁地照望向她們，她們的存在，在亞洲星光閃不停的世道中，也總是恆穩著發光發亮著。後來模特兒、廣告、電視與電影幕前人才開始互通有無，觀眾也就在更多跨界領域中能看見她們的身影或甚至作品。但誰料想得到？張鈞甯竟開始幫助新導演、甚至開始擔任製片，並演出了年度台灣佳作電影《查無此心》。

張鈞甯偏愛木質調的味道，有一次她與《查無此心》同戲演員項婕如坐在一起，聞到了某種喜愛又熟悉的香味，當下張鈞甯就把項婕如的手牽了起來、嗅一嗅，問她是不是擦了肖楠木的東西？項婕如馬上把身上的肖楠木精油送給了張鈞甯，因為之前張鈞甯也送了她一瓶檀木香的乳液。問張鈞甯，一個人的香味算私密的吧？當作日常的禮物交換是正常的嗎？不介意撞香嗎？

同樣的香水，不同的味道

女神答得輕鬆：「只是香味的交流而已，因為剛好我們都喜歡木質味道。而且就算是同樣的香水，噴在每個人的身上，最終都會跟自己的身體疊加融合、出現不同的味道，細聞起來還是有分別的。」香氣是看不見的，卻被張鈞甯形容得像是「每個人穿上同一件衣服都能自成一格」一樣理所當然。能講出這樣的話，這份精神氣場大概是有修煉過，才能以獨特之姿無視撞香撞衫情事、且樂於分享。

「我覺得香味是一種可以讓很多人感到開心、或者引領人進入到某種情境的東西。」聊起味道題，張鈞甯繼續說，並提起還是學齡女孩時期的記憶。她說她家到上學的路上有一整排的桂花樹，那是她每天凌晨五六點起床的動力：「小時候覺得早起上學是一件很累的事（笑），但只要想到出門可以聞到那個味道，就會覺得好幸福，就心甘情願起床了。」桂花八月最香，更是張鈞甯的生日前夕，這讓她非常樂意期待著每年的夏秋來臨。

張鈞甯的 Action 之前與 Action 之後

但是，在拍攝可能是「張鈞甯從影以來最痛」的電影《查無此心》過程中，卻盡是滿滿潮濕味、泥土味，甚至血與汗的味道。問張鈞甯怎麼形容這些可以被俗稱為「活著」的味道？甚或是狼狽又憔悴的女主角「吳潔」，在環境、氣味，乃至於角色造型形貌與劇組現場的喧鬧，看得見與看不見的環境因子，會不會讓她拍戲時受到影響？

張鈞甯解釋這就是之所以類型電影要做足氛圍佈置的原因，但是這也都是在導演喊「Action」之前的感受與覺察。一旦當下確認過了這些東西是對的，那在「Action」之後，張鈞甯就會從製片轉到另外一個 mode （演員）了。

張鈞甯認為表演當下，真誠地融入到人物情境是唯一的真理，因為不這樣做的話，觀眾會看出演員其實並不是角色本身：「所以表演時我其實不會太去思考外在的所有狀況，包括我的外表的憔悴度、包括現場的其他的人事物狀態，因為事前已經確認過了，事後就要完全相信團隊。如果一個演員在表演的當下還在意識到那些事情，就會很糟糕。」張鈞甯解釋：「在表演當下，我只能全心全意去做好那一刻的角色狀態和情緒表達。」據聞《查無此心》的洗澡戲，張鈞甯就是在忽冷忽熱的供水系統中完成了情緒一致的多顆鏡頭表演，且片尾與大魔王的對戰動作戲，張鈞甯也是打到指頭都骨裂了還不自知，直到拍完後才發現到痛。或許戲外的張鈞甯仍沒丟了《查無此心》女主角吳潔的執拗。

張鈞甯：「自己的那一把尺比外面的尺更重要」

聊到《查無此心》的女主角吳潔，張鈞甯表示她在籌拍階段就為了符合角色而把自己瘦到極限，並真的睡在女主角所睡的車上，方方面面抓住厭世感與病態氣息，深怕角色跑掉。問張鈞甯，她是那種在拍片期間穿脫角色順暢的人嗎？她表示：「我一旦進去了就會盡量不離開，常常出來的話，到下次要拍的時候要再進去，比較辛苦。」

當觀眾最欣喜的事，莫過於看見一位明星演員撐起並演好一個角色。儘管《查無此心》讓張鈞甯收穫了不少好評，但若要請張鈞甯對自己這次在《查無此心》的表現做評價？她只是苦笑一下說：「在我來看，吳潔這個角色要很瘦、要有破碎感，憔悴感，悲傷感，要不怒而威⋯⋯這些本來就是身為演員要為吳潔所做到的基本。但如果說到自我評價，通常我看自己的表演，都只會是用找碴的心態，逐一檢查自己的表現，真的比較難以自我評價。」

或許真的是處女座 A 型的個性使然。但幸好，張鈞甯現在也已經學會放過自己：「我們這種人永遠都可以看到自己不夠好、還可以更好的地方。但現在我會盡人事聽天命，當下做到最努力就可以了。沒有人會是完美的，總要接受不完美本身，跟自己妥協、跟別人妥協，才有機會跟完美更靠近一點點。」就算外面世界給予超大掌聲、說「張鈞甯你已經很棒了」，到哪都被誇的張鈞甯清醒說道：「我們自己內心有一把尺，對我們來說，自己好或不好？自己的那一把尺比外面的尺更重要。」

不看鏡子練習表演，張鈞甯更重視角色內心狀態

而張鈞甯本身是不太會對著鏡子練習表演的：「會這樣做調控的演員，是因為他們認為表演是反映在表情上。但我自己演戲的話，通常更在乎自己有沒有和角色達成共感？有沒有進入角色狀態？因為當你有的時候，你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會有什麼表情，都會是對的，鏡頭是會拍攝到的。」

不只對角色有感受力，張鈞甯在現實生活中也有這種感應力。問張鈞甯如何判斷一個人與她聊天當下，看的是張鈞甯的外在還是內在？張鈞甯笑答不但看得出來，而且感受是會很強的！

一路走來，拍戲不只認識自己也幫助張鈞甯認識他人：「畢竟我也曾經是一個非常年輕的演員，現在可以看得清楚每個演員的每個人生階段有他不同的課題要做，有他自己的表現方式。」而懂得看人，也能幫助到自己的表演：「進組拍戲時，我們當然會希望在現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用自己的表演方式呈現出最好的狀態、與幫助每一個演員，大家一起達到更好的狀態。」久了，也就很能感受到誰跟誰是用真心交陪、誰跟誰只是檯面上的關係了。

張鈞甯的表演人生：痛快開心打電動！

十幾二十歲就出道，闖蕩影藝壇已將近人生的一半以上，世界對張鈞甯仍是有所期待的。問張鈞甯對自己的期待又是什麼？這之間是有落差的嗎？

張鈞甯坦言：「以前真的會很在乎周遭世界和其他人對我的期待，但其實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本來從出道開始，我就沒有一定要讓別人認為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沒有人設。當然我也知道大家給過我什麼封號，對於大家很喜歡我的某些部分，我也是心懷感激。」

「過往也曾因為擔心讓大家失望而表現得不太自在，甚至一直在看到自己不好的地方，沒有自信、不喜歡自己。幸好表演讓我學會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放鬆、持續與自己和解，並接受自己就是這樣，學會愛自己不好的部分。後來我就不會幫自己設定太硬氣的目標或標準答案，只要知道自己有在往想要的方向穩定前行就好，這是我現在自己對自己的期待。」

「然後事情就變得有點好玩！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到哪裡？這種不被設限的感覺很像在打電動，我知道自己要破關，一關一關走下去，但又跟小時候要求自己要破關破得每一分都不要掉、每一個道具都去拿不一樣⋯⋯現在我已經不會堅持一定要用攻略上面教的方式打大魔王、也沒有非要在今天就玩到破關不可的心態。我可以慢慢打，享受在過程中的風景和趣味，因為現在對我來說，痛快開心地打電動更重要。」張鈞甯如是說。

張鈞甯自製自演的電影《查無此心》描述她所飾演的女警探「吳潔」在丈夫（傅孟柏飾）過世後一度想要輕生，然而一具漂流女屍驟然闖入她的人生、讓她得帶著菜鳥女警項婕如查案。全片處理到移工、黑工、仲介、女性、自殺、異地戀與 AB 車等議題，堪稱為張鈞甯從影代表作之一。

採訪、撰稿：雀雀
攝影：白宸瑀
劇照提供：華映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