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留言【三題作文之十六】
死前留言
【本回感謝曲辰提供關鍵字：側生根、風火輪、一條根】
他抱著頭，呻吟似地說道：「喔，不會吧。妳要我破解這個？」
她臉紅了，因為尷尬至極反而忍不住發笑。「嗯，對啊，反正，這個，是你的專長不是嗎⋯⋯」
「妳的專長是醫療，告訴我，如果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打電話問妳，他為什麼頭痛、腳痛、身體痛，妳是不是超熱愛為他們解惑？」
「這個嘛⋯⋯」她躊躇了一下，但立刻反擊：「喔，所以你說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嗎？就這麼疏遠？我好受傷啊。」
「不要裝可憐。」他粗魯地推了她的頭一下，但看到她的酒灑出來，還是反射性地道歉了：「哎呀，下一杯我請。」
「你就幫我破解一下我爸的死前留言嘛。他說的『側生根』，到底什麼意思？我查過了，只查到植物除了主根還有側根什麼的，但我爸根本就對植物沒有研究也沒有興趣，到底他是在說什麼啊？他認識的親朋故舊我都問過一遍了，沒有人對這個詞彙有任何印象。」
他看著自己的酒杯，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然後對她說道：「好吧，我就大發慈悲告訴妳⋯⋯我破不了這個案子，也沒有任何一位偵探可以破得了這個案子。」
「為什麼？」
「我正要說呢，姊妹。」他瞪著她，她頓時知道了他平常怎麼靠那雙眼睛逼迫有所隱瞞的罪犯（或客戶）吐實。「首先，就我所知，妳爸爸住院住了好幾個月，最後一個月神智不太清醒，但基本上妳沒懷疑有人下毒，也不覺得有醫生還是護理師做了什麼醫療上的不當決定，對吧？」
「對，但是——」
「對，所以這不是命案，沒牽扯到犯罪，基本上跟我無關吧。」
「但是，這樣算日常之謎吧？」
他面無表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好吧，我也知道妳沒那麼容易打發。就算這是個日常之謎好了。你爸最後那個月睡睡醒醒的時候，只講了『側生根』這三個字嗎？沒別的？」
「⋯⋯是還有別的啦，不過他講的其他隻字片語，還算有脈絡可循。像是⋯⋯他也不時在叨唸風火輪啊，哪吒什麼的。他有時候會想從床上爬起來，堅持說他跟哪個人約好了，要去哪裡的三太子廟考察⋯⋯」她聳聳肩。「他真是對他的民俗研究一往情深，到死都一樣。」
兩個人有一會都沒說話。畢竟他們從小就認識，他很清楚這是她心頭的一塊疙瘩。她小時候覺得，父母的婚姻是因為爸爸太愛研究才會破裂。她甚至懷疑過，她父親只是為了研究方便才會娶她母親，只是到後來才發現並不需要。他不知道她後來有沒有改變想法。婚姻會破裂通常不會只有一個原因，而她父親其實一直不斷努力想親近唯一的女兒，碰了無數次釘子還是「笨蛋似地一直上門」——他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就知道，她還是心軟了。畢竟連她母親都不恨了。
「我倒是好奇一件事⋯⋯他最後那段時間，有用他的母語講過什麼話嗎？」他問道。「妳聽到『側生根』，搞不好是他母語裡的什麼字眼，只是聽起來很像而已⋯⋯？」
她訝異地揚起眉毛。過了兩秒，又皺起眉來搖搖頭。「欸，我想不是。我的西班牙語雖然程度很爛，他要是有講，我不至於聽不出來啦。」
她在大學的時候開始學西班牙語，一開始偷偷摸摸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還是被他發現了——所以說，他就是適合吃這行飯嘛。但她的西班牙語程度不怎麼樣，她父親雖然知道以後有點欣慰，卻從沒要她講，也不會在她面前講。她後來常自嘲她是白白浪費時間。
「妳說『側生根』是他的遺言。那時候是什麼狀況？妳再說一次。」
「他那兩天，稍微清醒的時候就一直碎唸著『側生根』。或者聽起來像是那三個字的話。然後就是找我。我陪著他。最後那個下午，我去上廁所，上完要回去的時候突然心裡一緊，幾乎是用跑的，跑進去的時候，我爸正好睜開眼睛，他也在找我，看到我以後就⋯⋯很安心地說『側生根』，然後就⋯⋯過去了。」
「真的是最後一句話。」
「所以我很在意啊。」
「可是說真的⋯⋯我就算是個偵探，甚至是『名偵探』，這個謎團——如果它算是個謎團——還是只有妳能解。妳是他女兒，妳有的線索比我多上更多。如果妳都解不出來，我更不可能，更別提其他根本從來不認識妳或妳爸的職業偵探了。以我的職業，還有妳的職業，我們都見識過不少人的臨終⋯⋯但是，有多少人的最後一句話，真的有很深刻的意義？——如果他們真的來得及說什麼？」
她靜默下來。
「通常沒有吧。」他啜飲了一口他的酒。「其實我想⋯⋯真正值得注意的事情是，他等到妳回來才願意離開。而且，我想即使他看起來常常不很清醒，他一直都知道是妳在陪他吧。他就算昏昏沉沉的時候都沒講自己的母語，不想讓妳聽不懂吧。」
他看到她的眼淚啪噠一下掉在酒杯裡。
從小到大，他看著她失去父親，又重新得回，然後再度失去⋯⋯這時候是應該哭一下的。
她哭了八分鐘左右，然後他想，這時候或許可以說另一個推測了。
「都是猜測，猜測。不過也有可能他只是躺床躺很久，覺得腰痠背痛，想擦個一條根藥膏止痠痛，只是想不起來正確的說法，所以講成側生根了，反正都有根⋯⋯」
如他所料，她破涕為笑，推了他頭一把，這次換他杯子裡的酒潑出來。
======
好啦，「死前留言」這個名詞其實不是這樣用，大家都懂的XD
你可能也想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