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為政第二)。
《論語》中,記載了孔子對君子和小人的許多論述。但卻沒有給君子一個完整的定義。可以肯定的是,君子有一定社會地位,然後,還要具有較高的道德、品質和修養。孔子對君子的論述就集中在這些方面。但根據這些要求,我們也只能知道不符合這些要求不算是君子,而符合這些要求也不一定算君子。
西方的騎士也有道德和行為規範要求,包括謙卑、誠實、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和精神。相比之下,對騎士的要求就很集中和全面。
這句話講君子應當怎麼處理言和行的關係。大多解釋為,子貢問怎樣做一個君子。孔子回答說,『君子做事在說話前,然後其它人才照他做的說』。
這麼解釋很彆扭,不合理。關鍵是『先』如何理解?通常的解釋是指『行在言先』。我以為應當是先於他人,先於眾人。意思是說,君子應當率先踐行他所說的話,起表率作用。不要光說不做。然後眾人才會跟隨他,照他所說的去做。文言中有省略很正常;再一個,《論語》多是孔子與學生的對話,有具體的場景,說的時候省略些內容也不會誤解。但脫離了當時的情景,就會變得令人費解。
儒家的『行』,都是指社會行為規範,道德禮義要求;而不是生產或生活技能。如果這裡的『行』是指生產或生活技能,那解釋為『做事在說話前』倒還很合理。自己先摸索實踐,方法行得通,再總結出來告訴其它人,教給其它人,讓其它人照著做。
《論語》中還有若干對言和行的論述。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裡仁第四)意思是說,古者說話很謹慎,生怕說了後不能兌現。
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裡仁第四)。約,約束,收斂。失,過失。一個人,如果對自己要求嚴格,言語謹慎,行為低調,就會少有過失。
子曰:『君子欲訥于言,而敏於行』(裡仁第四)。君子言語遲緩,三思而言,但做事很迅速利索。
子曰:『論篤是與,君子者乎?色莊者乎?』(先進第十一)。與,語氣助詞。假若其人言論既誠懇又很有道理,就一定是君子嗎?又或者僅僅是裝著很誠懇呢?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憲問第十四)。怍(zuò),慚愧。說話言過其實,大言不慚,做起來就很難了。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憲問第十四)。君子實事求是,恥於誇大自己做事的成效和努力。前一句告誡做事前不要誇海口,這一句告誡做完事後不要吹牛皮。
總之,孔子重視行而慎於言。要求君子不要說大話,不要言過其行,而要說得到做得到,要少說多做,謹言敏行。言傳身教,身教重于言傳,先于言傳。這些大致都不錯,但也不能一概而論。對他人的承諾,應當謹慎,不要說過頭話,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就兌現不了。而討論問題,建言建策,則應該暢所欲言,不必有十足的把握,但也不能太輕率。
而由於儒家主張等級制,為尊者諱,有了過錯就必然找下級背鍋,所以,慎言也是為了自保。孔子非常清楚這一點,告誡子張,『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為政第二)。在官場職場,為了自保就必須慎言,所以打『太極拳』是中國官場的基本功,說話繞來繞去,模棱兩可,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相互推諉,不給上司或同僚甩鍋的機會。這就造成一種反差,一方面對上怕被委過而慎言;另一方面,對下不用負責,說話就肆無忌憚,信口開河,吹牛不打稿子。從古至今,這都是中國官場的普遍現象。
2017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