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薩戰火持續至今,已經延燒為法律與地緣層面的衝突。
首先是法律層面。十月下旬以色列進軍加薩後,慘絕人寰的畫面在國際媒體上播送,引發了輿論的洶湧聲討,不僅歐美出現停戰示威,南非更在十二月廿九日向國際法院控告以色列「種族滅絕」。以色列雖然第一時間反擊南非「歪曲現實」,卻不能阻止案件推進。
一月十一、十二日,這起案件在荷蘭海牙展開兩天的庭審聽證,南以兩國激烈交鋒,南非主要從巴勒斯坦遭受的漫長不公出發,稱哈瑪斯襲擊平民的行徑當然有錯,但任何暴行都不能成為種族滅絕的理由,以色列也不能以此開脫違反一九四八年聯合國防止及懲治滅絕種族罪公約的事實;以色列則延續一直以來的對外口徑,宣稱自己才是受害者、真正進行種族滅絕的是哈瑪斯,同時反嗆庭審是「史上最偽善的作秀」、南非是「恐怖組織哈瑪斯的法律辯護人」。
平心而論,南非的用意當然出於停火止戰的人道考量,但國際政治往往是拳頭至上、實力說話。先不論國際法院的正式裁決往往經年累月,即便海牙真的應南非所求進行暫定裁決,喝令以色列停止軍事行動、允許人道救援進入加薩,有歐美當靠山的以色列也不會聽從。
當然,如果國際法院真的定調以色列在加薩進行「種族滅絕」,就算無法在現實戰場發揮作用,也稱得上是一記諷刺的耳光,畢竟猶太人曾是國際公認的「種族滅絕」受害者,如今卻搖身一變成為加害者,一面在哭牆前訴說流亡之苦,一面又讓成千上萬的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其實這樣的諷刺也無須國際法院來給,畢竟只要以色列存在一天,就永遠陷在這樣的道德泥淖中:因為被「種族滅絕」的苦難而獲得立國基礎,卻也持續被「種族滅絕」的指控糾纏。
而地緣層次的博弈,則昭示了以巴衝突的實質難解。觀察這次衝突便能發現,曾被阿拉伯世界奉為政治正確的以巴問題,已在中東地緣格局的變化下,逐漸轉型為伊朗與美國、以色列的代理衝突。哈瑪斯看上去是阿拉伯武裝組織,本質卻與葉門的胡塞武裝、黎巴嫩真主黨、敘利亞與伊拉克的民兵毫無二致:都是伊朗的地緣棋子,構成了德黑蘭布局中東的「抵抗軸心」。
哈瑪斯當然有自己的鬥爭議程,但不可否認地,其所為也往往要替伊朗的國家利益服務。以十月七日發動的「阿克薩洪水行動」為例,哈瑪斯挑戰了內唐亞胡領導的右翼政權,也成功攪亂了沙烏地與以色列的建交進程,讓伊朗暫時免除了「以色列勢力滲入海灣」的威脅。而在以軍進攻加薩後,伊朗又先後動員了真主黨、胡塞武裝、各地民兵,在紅海、敘利亞、黎巴嫩、伊拉克等地製造了緊張局勢,不僅是要牽制以色列對加薩的攻勢,也是有意對美以展演自己戰爭潛能與地緣布局。
當然,考量到軍事體量與實力的差距,伊朗不會貿然對美、對以宣戰,卻也不會停下對「抵抗軸心」的經營。不論加薩戰火會以什麼方式終結、哈瑪斯又會否真被以色列消滅,伊朗與以色列美國的時代博弈,仍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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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8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