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的貓|《東尼瀧谷》:在孤獨中存在,然後前行

2024/01/30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電影是那麼的孤獨又冷冽,以至於若不是同樣地俯視自身的倒影、若不是我們同樣「在場」,是無法看到那空冷房間裡承裝著的無數的游離靈魂。
《東尼瀧谷》劇照

《東尼瀧谷》劇照


東尼瀧谷啊,是存在得如此飄渺、如此獨身,因此大家都懂。懂那種孓然的隱形、懂被禁錮在時間之內的茫然——是電影之外,一雙雙眼的部分自我投射;流瀉出螢幕的孤獨之無語,是任何人都能拈一口、舀一瓢,而後品嚐的生命之感。


「東尼瀧谷的本名真的就是東尼瀧谷。」


電影《東尼瀧谷》改編自村上春樹的作品《萊辛頓的幽靈》。在這部改編作品中,比起角色間的對白,更多的是大量大量的畫外音——講述、交代故事中的角色背景、互動、和關係,和原著幾乎無異:角色在一格一格的場景與畫面中成了「景觀」,電影的故事性從中變得立體。沒有人能超越敘事、沒有出格,角色和故事間有著巨大的疏離感。走進故事的時空之後,每個人都是游離的幽靈,無處可去。

《東尼瀧谷》劇照

《東尼瀧谷》劇照

時代的缺陷在於,在繁華高彩的背後往往是冷冽的孤獨,不管用多少宿命的偶然、物質的想像來試圖自我滿足,仍會在意識到自身處的空乏後不知所措。但想要強調這樣的空洞,不論是影像或是文字上,都需要一份冷漠之情,如此才能對比這過度龐大的文明病。在閱讀村上的原著時,就有感於他在處理故事的「冷」的基調和文字力道,這是一種第三視角的漠然,但在這平淡中,讀者卻能探尋並品嚐到了冷僻的氛圍,以及孤寂的囈語。這樣的基調是從現實中抽離,並填鴨進一隻隻尋覓棲息處的幽靈,形成延續不斷、無限膨脹的背景氛圍質地。


故事從主角的父親開始交代起,他的個性、他的生活旨趣,以及「聲音」。東尼瀧谷的生/聲,是物質荒原裡,獨自發芽的孓然獨立。想起了《雲端情人》裡的西奧多,在生活裡漂浮好久,在快失了聲、忘記了生活的起點與終點之時,遇見了一種幸福,孤獨之外的另一種陌異。

《東尼瀧谷》劇照

《東尼瀧谷》劇照


當西奧多和人工智慧談起了孤獨的戀愛,東尼瀧谷何嘗不是同樣地在「幸福」的假象中試圖去抓住那些易逝。看見他愛上了與自己來自不同世界的年輕的英子,我們也便發現他從中瞥見了寂寞以外的可能;儘管我們所目及的範圍是那麼冷、那麼孤傲,但誰又看不見那些物質所堆砌而成的愛情堡壘,它掩藏了我們與失落之間的距離,但同時又在反覆的辯證著人與人之間的匱乏。英子在精品店來回進出的步伐成為了她與東尼之間存在的距離,裡面藏有一整個時代的陌生感和在物質底下交織錯落的愛的失語。但「失語」在他們的關係裡卻有存在的必要,是這樣的空白成為了他們之所以維持關係的裡由——有時候,觀眾也不一定明白,一部分的自己其實也早已住進了英子和東尼之間的距離裡。


但藉由匱乏來完整的愛情,是如何疏離?疏離的開始,是關係的結自顧自地解開的時候。當英子決定戒斷購物的癮,他們之間再也無話可說。而英子隨即的死亡,把真正的「空洞」打開了,留下的所有衣服與鞋子變成過度壅塞的孤獨:卡在生與死之間,無處可安放。電影中後,幾乎成了主場景的衣物間,是最好的證明,他無語的展示了一個空間,那裡既無人,卻又塞得似乎只能再多容納下一個人的身,而他的心蜷在大衣的口袋裡、高跟鞋的鞋跟下、布料與布料中間的狹縫裡,找不到舒張之處。寂寞又更寂寞了,物質化所形成的一切感情最後退回了物質本身。記憶住上了絲緞,編織進毛料裡,所有的意義與無意義之間的界線模糊了,而東尼居處在兩者中間,下意識地選擇向「意義」靠近,因此找到了久子。


久子是英子的替代,愛情的轉嫁。她的出現像是能又重新塗上生活的色彩般,成為東尼瀧谷想像的寄託。電影情感最強烈的地方即是當久子踏入英子的衣物間,試穿著已逝之人的衣服時,滿山滿谷的華美使人暈眩了;死亡留下的居然是她人生中想得也得不到的物質富足。脫離生命的孤獨感不斷不斷的從華服中滲出,好像一場夢。她哭了:「抱歉,大概從來沒有一次見到這麼多美麗的衣服,所以糊塗了。」


《東尼瀧谷》劇照

《東尼瀧谷》劇照


糊塗了,所以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地想往前走。久子想脫離原本匱乏的生活所以想義無反顧向前走;東尼瀧谷困在最親暱的死亡中也想撥開魂魄向前行——因此他們相遇,交錯,然後在彼此的步伐裡留下痕跡。


當電影末了,那些物質的記憶逐一化為灰燼,東尼瀧谷拿起電話準備要聯絡久子的那一幕實在耐人尋味,我喜歡電影他終究沒有告訴你,這聲電話鈴響的另一端,是否有人接聽。一切交給觀眾。無從得知在回歸了獨身的寂寞中,是否有重回「幸福」的可能;在所有看作是親暱私密的逝去之後,是不是都有取代的可能。在這個資本主義橫行的孤獨社會,連愛情都物化的同時,所有文明的人類,該怎麼在孤獨中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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