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於2015年在《映畫手民》刊登)
早前《筆記電影會》舉行了電影《小畢的故事》的放映會,《小畢的故事》(以下簡稱為《小》片)乃為「台灣新電影」早期名作之一,講述一名男孩成長的歷程。
這樣的簡介,看似普通,不過,放諸於當時台灣社會變遷,卻會對《小》片有更多的聯想。1979年,台灣發生「美麗島事件」,台灣本土的身份認同更吹普及;到八十年代,明驥成為中央電影公司的負青人,他開明的作風,為台灣電影帶來新景象,形成大家所認識的「台灣新電影」。
與其他地方的電影運動一樣,「台灣新電影」在當時也有被受爭議的地方。被譽為「台灣新電影」開山之作的《兒子的大玩偶》中一段《蘋果的滋味》,當年因使用太多方言而被要求刪剪,引發「削蘋果事件」,引起各輿論界的注意,最後在輿論壓力下逃過被剪的災難。
到了1987年,多位台灣年青電影人簽處了《台灣電影宣言》,公開批評當時台灣的商業電影、傳媒等,惹起不少爭議,尤其是遭到舊有影評人評擊,評擊他們孤芳自賞、唯我獨尊,加上「台灣新電影」的票房本身欠佳,因而有人認為此舉導致「台灣新電影」衰落的象徵。
至於《台灣電影宣言》後成立的「電影合作社」,電影人互相合作也是「台灣新電影」的重要特徵;這樣的合作,基於友誼和共同的理念,也為「台灣新電影」帶來佳話。雖然「電影合作社」製作了《悲情城市》、《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等傑作,但不久侯孝賢和楊德昌分道揚鑣,這種互相合作的精神也消失。
《小畢的故事》特點
回顧《小畢的故事》,它與其他「台灣新電影」有明顯不同。在風格上,它仍保留過往七十年代台灣電影的特色;電影中,有關「國家」的意象仍明顯,例如出現升旗儀式。片中學校有意讓小畢(鈕承澤飾)成為升旗儀式的司儀,從而希望他改過自新。
除了升旗儀式外,籍貫和身份也是個重要的議題。首先,故事發生的背景是眷村(安置由中國大陸遷到台灣的軍人及其家屬之居所),而小畢親生父親不明,母親嫁給比自己大幾十年的公務員畢大順(崔褔生飾)。畢大順來自大陸的身份亦非常明顯,包括公務員身份、小畢開學時提到河南的籍貫,加上影片講述小畢的成長經歷,而最後小畢變得成熟,並從軍,令電影充斥對國家、主權及身份的認同,但又不致於過往台灣政治宣傳片般,強調反共及國民黨正統地位;相比之下,電影對小畢和他母親的「孤兒寡母」更見同情。
當年小野提交《小》片的企劃書時,提到電影主要目的是領悟人生意義,報考軍校,報答國家。似乎《小》片的風格、題材介乎於台灣新舊電影之間,既保留以往部份特色,但又在體制內尋求突破。當然,到了之後的台灣新電影的其他作品,對國家和身份兩個議題有更多的反思,例如楊德昌的《青梅竹馬》涉及對台灣社會、政治多方面的批判;而侯孝賢的《悲情城市》更描述國民黨的高壓統治。
縱觀《小畢的故事》,以至整個「台灣新電影」,都是由電影工業體制內部推動的變革。它不像「法國新浪潮」般,早期已有尚盧高達這些非電影工業體制內的人物,拍攝了《斷了氣》這樣非常破格的電影;而是在嚴謹的電檢下,逐步創作出更具時代意義、對社會有更多反思的電影。
對照香港電影業
說到「台灣新電影」,它與香港的聯繫頗多,簽署《台灣電影宣言》的人中,也有不少香港年青電影工作者,例如徐克、方育平。而「台灣電影宣言」引發的爭議時,香港影評人亦加入戰團,對這些爭議加以反駁。
此外,兩地的電影工作者經常互相合作,例如徐克赴台參演《1905的冬天》、張艾嘉經常在港產片中演出等。八十年代,兩地新電影人可謂共同成長。
始終,香港與台灣一樣,都是由傳統華人社會走進現代化,而且當時兩地的社會經濟政治情況相近,電影業同樣主要在體制內出現變革。可惜的是,香港新浪潮沒有台灣的走得更遠,新導演很快被電影公司收編,甚至到後期像《小畢的故事》般不涉及敏感題材和難懂劇情的新電影也甚少出現,方育平或章國明就是例子。
回到現在,很多人冀望香港在不久的將來有一場新浪潮,以解決現時香港電影業所謂的青黃不接、電影市道不景的問題。但現今香港電影工業體制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改革嗎?電影公司有接受新事物的心態嗎?還是仍一廂情願的懷念、甚至模仿舊有事物呢?
因此,即使香港電影工業體制由較開明人士主導、出現甚麼宣言或合作方式,也難以擔保香港電影得到很大的突破;因為香港和台灣等華人社會一樣,倚老賣老非常嚴重,總有人評擊新事物。更甚的是,香港是功利且保守社會,以票房論電影的成敗,難以想像香港社會會容納像《台灣電影宣言》般偏鋒的話語。恐怕,香港電影的真正改革、或者只是反映更多社會問題的電影,只能在體制以外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