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漢說不出口的 -Poppoya鐵道員

每次打開經典電影，總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會不會很沉悶？還是太意識流到有看沒有懂？今天真是讓我撿到寶了！這部26年前的電影，敘事流暢、表演自然、壯麗的場景，一秒帶我回到白雪皚皚的北海道。

”てつどういん”じゃなく、ぽっぽや！？

影片一開始，驚訝地發現片名漢字與假名不相符，正疑惑時，從鐵道員們閒談中得到解答，配合手勢與擬音「PoPo--」，令人莞爾。北國廣袤大地上，一輛蒸汽火車穿過山洞、越過田野，失火般濃濃黑煙直竄天際。接著，密如牛毛的白雪落下，一紙任命狀開啟了主角佐藤乙松與這座小站相依為命的扉頁。

下一幕，紅色柴油客車接棒續行，交代了時光推移，女聲輕吟，數張黑白照片點出重要的生命片段，突然，畫面轉至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催葬禮。葬禮上，妻子泣不成聲，而丈夫的工作夥伴在一旁看似不合時宜地大聲唱著鐵道員之歌，歌詞句句血淚，唱出鐵道員忠貞堅守的信念——

不論悲傷或憤怒
我們咬緊牙關，鳴笛出發
握緊拳頭，揮舞手旗
吞落淚水，高聲鳴笛

在這部主以描寫傳統男性性格的電影中，大竹忍飾演了一位天真活潑的可愛太太——静枝，為總是一身黑的悶葫蘆乙松增添不少色彩。而「色彩」也是本片的趣味之處：故事跳躍時空，以黑白與彩色的區別呈現回憶與現在，但黑白畫面中唯有妻子穿的紅衣顯現顏色，作為劇情連結重要的線索。

「如何在工作與家庭間取得平衡」是許多人步入婚姻後的重要課題，固執的乙松顯然調適得不盡理想。在他的心中，工作毫無疑問地總是排在第一位，所以孩子生病時來不及送醫、妻子離世時也沒能見上最後一面，外人眼中盡忠職守的背後卻是滿滿的辛酸淚，成了一輩子說不出口的遺憾。

「連我們死掉的孩子，你也要揮旗迎接他啊？」
仕方ない、ぽっぽやだから。
我不在月台揮旗，誰來指揮火車進站呢？誰來打開轉轍器呢？

看到志村健的身影格外驚喜，除了《志村大爆笑》外，第一次看到他大螢幕的演出，查了一下，才發現這也是他唯一一部實景電影的作品。

年輕時患難與共的同伴情誼令人感動，毫無芥蒂、不用多說就了解彼此過往，像是代替死去的靜枝一直守護著乙松。因此，對於即將退休的老友去向滿腹擔憂、四處拜託奔走。兩人除夕窩在車站小小宿舍這場戲演得好極了！共享年夜飯、暢飲末班車後的美酒，可愛的仙ちゃん（杉浦仙次：小林稔侍）半威脅半懇求地對乙さん說出心底的期待，沒有音樂，只有兩兄弟的對話，卻一點也不無聊！

「繼續待在這裡，也只能慢慢等死啊。」食堂奶奶說。

不知道是誰說過這樣的話：「人一輩子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夠了。」但當環境變遷，世界不再需要你的時候，又該何去何從呢？因採礦繁榮一時的小鎮，如今礦坑封閉、人口外流，乘車人數無法支撐鐵道營運成本而面臨廢站危機，甚至等不到站長退休即刻進行！？奉獻一生給最熱愛的鐵道，並以這份工作為榮的職人頓失工作，就連活過大半輩子的棲身之處也得歸還國家，今後又該如何是好呢？

「我也去博物館當展示品好了。」

你說他專情也好、死腦筋也罷，乙松從未考慮過鐵道員以外的選項，甚至半開玩笑要與車廂同進退，無奈之情溢於言表。不禁想起另一部我很喜歡的電影《海上鋼琴師》，兩者同樣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揮到淋漓盡致，備受外界推崇，可同樣離不開熟悉的地方，或許這也是長年來過於專精某事物的後遺症吧，愈發難以跳脫舒適圈。

對他而言，未來好像只剩死路了。這時，神奇的女孩來訪，一連三天，每次出現都長大一些，為這座安靜的獨居宿舍帶來青春朝陽。受社會事件影響，我竟不由得有些擔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不會危險？

結果危險的反倒是社交距離太過親密的女孩！哈哈、顯然是我想太多了，在那個單純的年代、純樸的小鎮，白雪染上髮鬢的大叔看著蹦蹦跳跳的三姐妹，表情鬆懈柔和，眼中滿是對兒孫輩的憐愛。這份舐犢之情，是他曾經短暫擁有，卻再也不可得的。

人哪、可以在自己最燦爛的時候下台，瀟灑離去，是最幸福的了！難就難在我們無法選擇道別的時間與方式，但電影可以。面對這樣一個求生意志薄弱的老頑固，電影給了他一個非常詩意的結局，甚至寬容地賜予超現實體驗，讓乙松心底那顆多年來反覆懲罰著自己的大石頭，終能緩緩落地。觀眾驚訝之餘，回想起稍前好友說的那句：「只有我知道你身體不好。」領會到原來早已埋下伏筆。

整部片充滿濃濃懷舊氛圍，除了人與人之間純粹而美好的連結外，還能藉著螢幕見識博物館文物當年活躍的姿態，是極為寶貴的鐵道紀錄片。此外，在現今斜槓當道、四處找人feat.的社群世代，這樣孓然一身挺過孤獨的硬漢形象，與「一輩子做好一件事」的堅持與浪漫，更是本片最動人的醍醐味。

鉄道員（ぽっぽや）, 1999年 / 112分鐘
監督｜降旗康男
脚本｜岩間芳樹、降旗康男
原作｜浅田次郎の短編小説
撮影｜木村大作
出演者｜高倉健、大竹しのぶ、小林稔侍、広末涼子、吉岡秀隆、安藤政信
主題歌｜『鉄道員』(ぽっぽや)
歌：Sister M．坂本美雨（坂本龍一之女）
作曲・編曲：坂本龍一
作詞：奥田民生

謝謝你讀完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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