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種蜜蜂》裡有場令我驚艷的戲碼。姨婆帶著孩子在蜂巢箱旁工作,她將整個家族與分工合作的蜜蜂作比擬,試著向孩子解釋人類社會的性別結構,孩子只是直率地回應了姨婆的「蜂巢」一說,鎮上的老婆婆如同守門的工蜂,父親與哥哥則是雄蜂,至於自己,他認為自己是「女王蜂」。那麼姨婆又是哪種蜜蜂呢?孩子伶俐地答道:「妳不可以是蜜蜂,妳是養蜂人。」因為養蜂人才能照料整個家族。這個孩子有著多個名字,他是「艾托」也是「可可」更是「露西亞」,在姨婆眼中,這個孩子只有在照顧蜂巢時,才能盡情當個女孩做自己,這場戲完美傳達了孩子的性別認同,他生來就該是隻「女王蜂」。看向本片的片名《兩萬種蜜蜂》,指的是「光是蜜蜂就有兩萬多種」,他們全都是自然世界替花播種的「好蜜蜂」,而她們家族的女性也有流傳了一個傳統,她們會拿棍子敲打蜂巢三下,告訴蜜蜂們自己的秘密,因為她們早已將「蜜蜂」視為家族的一份子,那麼主角這隻「小女王蜂」呢?她也應當受到認可成為家族的一份子。
當蜂巢裡的蜜蜂死去,可能是染上了美洲幼蟲病,因此就連「蜂框」也得一併處理燒掉,將這一概念放到主角身上,這份性別認同上的困惑,讓他被奶奶和父親視為一種疾病般的「恥辱」,「出了家門就不該放任他」的管教心態,更是銷毀了主角生來所持的「框」。事實上,「蜂框」能夠提煉出可塑性的「蜂蠟」,蜂蠟是塑造人體雕像時最好的材料,主角過世的外公就是以此創造出「風之精靈西爾芙」的系列作品,以當地女性裸身的形象完成雕像,高挑的女性也是主角眼中渴望成為的模樣。主角的母親同樣使用蜂蠟來完成學校要求的作品,小主角也藉由蜂蠟捏出了自己理想中的樣子,一條「美人魚」。「這裡有美人魚嗎?」河流裡的美人魚或許只是假想,但若能夠堅持著這份「信念」就有可能成真,主角是如此相信著,因此他張開雙臂橫倒在床邊,套上了美人魚的道具尾巴,服裝就此成了孩子的蜂蠟,因此電影開場主角偷走女同學的泳裝,或是在服裝店觸碰的洋裝,甚至是和隔壁鄰居孫女交換穿上的泳裝,這些都是讓她成為女孩的必經儀式之一。
「上帝所造的我們都是完美的!」
「信念」在片中的定義是「為了相信而挺身而出。」,這一概念的延伸,即是鎮上的人們堅持找回遺失的「洗者若翰」聖像,因為他們相信聖像並未被河水沖走,自此揭示了西班牙當地的信仰文化。小主角看著剛出生的小表弟,對於十天後將要舉行的「洗禮」感到不解,阿姨的解釋更是使他感到疑惑,宗教上藉此儀式來「洗清罪惡」,但是如此可愛的小表弟貝歐生來並沒有罪,因此主角才會將「罪」的概念套到了自己身上,生錯身體的自己是否才是有罪?主角天真地問著阿姨,「你本來就想要生男生嗎?」「如果他不喜歡他的名字怎麼辦?」每個問題都讓人感到無比痛心,最讓人難過的是主角問著姨婆自己可否死去,重新投胎當一個女生。「妳不需要死掉。」姨婆的回應溫柔地接住了孩子,更讓主角決定給自己取一個新名字「露西亞」,這名字的由來是教堂裡的「聖露西亞」畫作,她拒絕所有追求者,並把自己獲得的嫁妝分送給貧苦的人,她也要故事裡如此良善的女性。全片最讓人驚嘆的是結尾劇情的設計,整個家族在山林裡呼喊名字找尋「想尋死」的小主角,「艾托」的名字在山間此起彼落,直到最後母親和哥哥改喊了她的新名字「露西亞」,以此方式接納她所認同的新身分,最終成功找回了孩子,他們也不必再尋找聖像了。
《兩萬種蜜蜂》可以說是對柏林影展演技類銀熊獎「取消性別分類」後的最好回應,八歲小演員蘇菲亞奧特羅的演出完美撐起了「主角」的重量,以孩童視角詮釋跨性別者的掙扎,她的氣憤不平、她的羨慕嫉妒,她對自己懷抱著希望,也能夠理解父母與自身的恥辱。這也解釋了為何必須「去性別化」來看待演員,就此能夠看見一顆更純粹的新星。蘇菲亞帶來重生般的表演能量,烏雷索拉導演則帶來真摯細膩的靈動影像,都讓我相信了《兩萬種蜜蜂》足以喚醒那些對「性別議題」視而不見的觀眾,沒有人要再為性別認同的惡夢所驚醒,那兩場首尾呼應的母女對看戲,真正該清醒的不應是孩子,「媽媽,我醒了。那你也醒來了嗎?」清醒後的我們,也都會成為新蜂巢的一份子。
🎶延伸聽歌: #8llie feat. #影子計劃 《#蜂和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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