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一缸的麵粉,挪開隔板,混合鹽分的清水如洪浪沖垮乾燥的粉層,有的結塊,有的懸浮,但很快就在一雙粗臂的攪弄下混合成海蝕岩般的凌亂層次;在旁等候的傭工吃力撥下抱在懷裡的奶油盆。提德先是用雙掌壓扁奶油使其鋪平,接著拉起麵團邊緣一角包覆在上。他使了個眼色,要傭工繼續動作。
一來一往,如推車一般寬敞的攪拌箱頓時散發新鮮的奶油與麥香味,麵團也在層層疊疊交錯下變得鼓大黃亮。
不等提德出聲,一群傭工便急忙趕到他身邊。他伸起手刀,以毫不拖沓地動作迅速將麵團分離,頭也不抬地扔到靠在箱邊沾滿麵粉的雙手上。手臂一沉,傭工發出悶哼,抱著個頭比他們腦袋大上許多的麵團就往後頭的工作桌轉過去。
提德很快就分完麵團,轉頭加入到工作桌的行列,將堆成小山的麵團分成更小份量拋到一旁,同時出聲提醒負責擀摺的傭工動作要快而準確,別讓包在裏頭的奶油融化。即使稍早才發生過那場鬧劇,可是一進入到忙碌階段,年輕氣盛的傭工們也不得不屈服於提德的權威下,乖乖聽從他的指示工作。
擀好的麵團被送到隔壁桌由年紀較輕的傭工負責鋪置餡料。提德繞到另一頭打開窯爐的爐門,用長柄木鏟把不久前送進去的魚派一盤一盤托至到置物架放涼,然後又送進更多的水果餅、餡餅以及適合一起烘烤的小麵包,回到攪拌箱前繼續重複的動作。
忙碌、燥熱,而且充實,如往常的每一天。
當提德端出最後一盤水果餅時,後場廚房只剩幾名年輕男孩在清潔器具環境,其餘傭工都在結束手頭上的工作後就提早下班──即使阿培塔沒有允許他們這麼做。
男孩們趁著忙於清掃窯爐的提德不注意小聲埋怨,同時提及他們老早就想離開這個苦悶乏味的工作環境。他們在提德轉頭時有警覺性的閉上嘴,然而提德早就聽得一清二楚。提德沒有做任何表示,只是要他們趕緊收拾,別顧著閒聊。
奎古力德──那個即便瘸了條腿還能在窯爐前站一整天的硬骨頭,在提德結束所有工作後突然出現。短暫與他寒暄一番,提德從奎古力德口中得知,巴納因為前幾天摔傷暫時站不起來,法木沙為了照顧生病的家人不得不請假幾天;至於奎古力德則是被邀至貴族莊園擔任廚房顧問一週,短時間內抽不出空檔來烘焙坊。據說他曾經是帝國皇室大廚的成員之一,也難怪能得到如此高尚的禮遇了。
奎古力德很快就離開了。他的出現讓傭工變得老實許多,才一轉眼,凌亂的工作區就被整理得乾乾淨淨。這倒是省下了老是得出聲催促的功夫。
「沒事就回家了,快走。」提德對他們晃了晃頭,傭工這才像是得到外出允許的孩童,從後門魚貫走開。不久前還喧鬧不已的廚房頓時靜默。
提德穿過與櫃檯相通的門廊,但他沒有跨出去,而是在一間昏暗的房間前停下。在推開門前,他聽到阿培塔正在與貴族派來的僕從商量下一筆訂單的消息:分別於兩天和四天後,葛摩家族打算招待兩批來自南方的客人,由於賓客人數眾多,屆時需要準備的點心和麵包數量非常可觀。僕從提出的要求似乎讓阿培塔有些苦惱,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赫巴遊手好閒地坐在房間裡發呆。當提德一進門,他立刻嶄露笑容,然後把手攤平在平常算計金錢與訂單的褐色辦公桌。在油燈照亮下,赫巴渾胖的臉龐泛出一抹油光。
提德識趣地掏出一直藏在懷裡、用麻布包裹的水果餅,放在赫巴手中。赫巴開心地接過提德的賄賂,同時從抽屜拎出小錢袋,推向提德。他們各自把東西收入口袋,一個繼續發呆,一個則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間,還問候了正忙著出貨的工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