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和各位分享建築的大海問題,什麼是建築的大海問題?什麼是建築目前最迫切的、最核心的、最本質的、最普遍的問題?每個人答案可能都不同,而我認為的答案是─解構的遺忘。
讓我先從一位建築系畢業生可能面對的問題開始談。什麼是建築系畢業後人人都會面對的問題?「是否到補習班繳補習費準備建築師考試?」、「建築事務所低薪資高工時,這樣的生活是理想的生活嗎?而什麼是理想的生活?」「若不做建築,能做或想做什麼?」上述這些問題,我們明明知道很重要,為何建築教育隻字未提?因為解構的遺忘。
目前建築教育重視的是建造、建構,而沒有教導學生如何「解構」。解構所代表的,不只是物質上的解構,例如:思考建築不只是思考建築的生產、施工、使用等建構過程,還必須思考建築的修繕、拆除、回收等解構過程。解構更代表著思想上的解構。 例如:當我們期望畢業生將建築做為信仰時,我們到底期望他們信仰建築的什麼?是相信建築師能夠改變世界?相信建築能夠解決社會問題?還是相信建築有用?
若是建築有用,建築又是哪一部分有用?今天對A有用對B沒用,那這樣建築是有用還是沒用,以台灣空屋率高達19.3%,也就是說有156萬宅是空著的,那麼台灣是否還有建築的理由?若因為建築有用而信仰建築,那不過是由狹隘的實用主義角度來評斷建築。
建築當然不只是有用與否,建築還有公平性與否、合理性與否、安全性與否、開放性與否、以及與環境、人、物產生關係的面相。如同實用主義僅是哲學的一個分支,實用主義做為理論自然有其缺陷。其缺陷在於,實用主義僅提供工具理性,而沒有辦法提供價值理性。實用主義不能解釋我們的判斷從何而來,以及我們應該往哪裡去。
然而,「建築無法避免以人為中心,有人才有建築的可能」建築的各個面向,反應的便是人,人的使用、人的感知、人的行為,以及業主、監造、承造或使用者之間的關係。建築的問題不能不探究人的問題,而唯有人才會問問題或者將之視為一個問題,然後思考、改善、解決問題。
思考就是哲學,活用建築,就是活用建築哲學。目前建築教育所欠缺的,便是先培養學生成為獨立思考的「人」,然後才成為專業的「建築人」的這個過程。也就是經由思考,論證建築哲學的過程。
建築哲學為何重要,因為經由哲學論證思考後的建築,才能讓我們原先對建築問題的不安、憂慮、懷疑,獲得快樂、踏實、真實的感受。若不自我論證、自我批判思考建築,而僅依靠他人的思考、人云亦云的相信建築,那麼信仰建築不過是信仰一個盲目的教條,而無法成為實踐自我的手段。
舉一個論證建築哲學過程的例子─以建築史為例。建築史的對象不是建築師,而是「建築」。但寫入建築史的建築卻又是經由人所決定的。然而,人的觀察必然帶有偏見,不管是文化、語言、傳統、歷史的偏見。正因為建築史是由建築史學家所決定,因此任何建築史的描寫必然是偏見的、片段的,而無法完整客觀的呈現。
因此,當我們看見建築史上的建築時,我們應該要問的不是這個建築為何重要?這建築有用在哪?而是去思考什麼是建築史?什麼是建築史的可能性條件?建築史有目的嗎?又什麼是建築史的目的?而什麼又是建築史學家的任務?
建築史的對象不僅是建築,更是建築的「意義」,藉由直接去理解、去詮釋意義。以理解歷史、理解自我,建築史的永恆不再於物質建築的永恆,而是建築史暗示、啟發了人們的想像力,藉由創造對建築、對歷史的想像,以此創造個人歷史的可能。 關於價值、意義的問題大部分是沒有標準答案的,那麼為何我們還要思考?因為藉由思考建築史的問題,讓我們從中獲得對建築的「歷史感」,而那感受將異於建築理論,成為自我認識建築的基礎。
解構的遺忘便是建築批判性、否定性思考的遺忘。建築的有用,不再於真實被建構的有用,而在於此建築是否被建構、解構、重構、建築是否被以哲學的方式思考。故建築的重要性在於,它滿足了人能夠發揮人性以及能夠品味生活的「可能」。當建築教育以哲學、以論證的方式思考建築,建築教育才有可能成為一個非教條式、積極的學習態度,讓思考建築成為不斷建構、解構、重構的過程。如同哲學家蘇格拉底自稱做為一位「助產士」:當學生陷入難題時,協助學生思考沒思考過的東西,才能慢慢接近真理。並在不同的答案中學習尊重彼此的差異,從而發展自我對建築的價值觀。
最後,我是李冠儒,我期望建築教育所教的,是帶得走、能夠活用的知識,亦即,不管畢業後是否做建築,學習建築都讓我們更理解世界、更享受自我的成長。
202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