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我行故我在(三)
父母固然賦予我們一張臉,歲月固然會在這張臉上留下痕跡,但是真正為這張臉鑄型的卻是我們自己,我們的臉,具體地、巨細靡遺地刻劃了我們的心思意念、語言行為。
三、誠於內、形於外
中國的人相學有兩大基礎——一是人的生理結構,從骨相、肌肉的分布、五官四肢的樣貌,以探測其天賦資質、性情、生理條件,並據以推論後天的禍福休咎。
例如,眉毛根根見底而且整齊(即人相學所稱之「眉清」),並伏於眉骨,而眉骨豐隆卻不突兀,顯示內分泌系統良好,因此情緒的調適能力好、溝通能力強,也就是說,天生EQ的能力良好,即使不是兄弟姊妹眾多,也有很多好朋友,常常青少年即享有好名譽,所以,中國人相學說,「眉清出身早」;耳朵大,形狀有若提壺且位置高於眉毛,則天生的生理條件強過他人,所以,學習能力強、理解能力強,也因此自我情緒管理的能力強,同時對他人情緒的掌握能力也強,一生易得貴人的提攜;鼻骨高聳,且有顴骨朝拱,而顴骨肌肉豐隆且光澤,則天賦的身體好、學習能力強、理解力強、反應敏捷,並有極高的經營權力的能力,所以,必為有權勢之人(此一「權勢」乃是中性的名詞,並無正邪之價值判斷,試觀白道中的達官顯貴,黑道中的大哥大,其臉相之中,眉清、鼻隆、顴拱、耳提,至少四有其二;不具此種相格者,白道中尚可因自我充實力爭上游而得一席之地,但是,在黑道之中絕對混不出名堂,近年國內不少「大哥」曝光,堂主以上頗不乏相貌堂堂之人;可見「天助」尚須「自助」,否則,即使天賦優異亦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咎由自取);若是顴骨高拱,卻無肌肉夾輔,有若陡峭之山壁,同時頤骨之上亦無肌肉以為輔弼,則雖擅於權謀,待人處事不免凌厲刻薄之虞;然而若只是鼻骨高聳,卻未有顴骨朝拱,謂之「孤峰獨秀」,只表示其人心性極為聰敏,然而不免流於主觀,卻未必擅於權謀;眼球的轉動與腦波一致,眼球靈活的人乃是反應敏捷的表徵(極少數人在意念轉動時能不眨眼,所以孟子強調,「觀人視其眸子」,可是有生理學做基礎的。)只是,眼睛轉動之頻率過高,不免流於閃爍,乃是心思意念過於專注及複雜之表徵,此種人之心態常流於偏執狹窄,所以,並不論為上相。
春秋時代,楚國的公務員若是犯了罪,他的住宅就要充公,別人可以請求居住。
一個公務員因為牽連一件訴訟案三年還沒有定讞,弄得他不勝其煩,因此,就拜託一位好朋友向丞相昭溪恤打聽,他自己究竟會不會被判刑?這位友人就去拜訪丞相昭溪恤,他請教丞相,「郢都某人的房子,我想要求居住。」
昭溪恤說,「他的房子你不要打主意,他是不會有罪的!」
話才說完,昭溪恤就很不滿意的對訪客說,「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幫助別人來刺探消息?」
訪客一再否認,但是昭溪恤指責他,「你若真的想住他的房子,當我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事,你為什麼不但沒有失望,反而一臉欣喜的模樣,可見你的心意並不是真的要那棟房子,那不就是在刺探消息嗎?」
聽其言並觀其行,也就是說:觀察一個人的言語與行為是否一致,進而探討其言語的真實性,乃至其人真正的需求,這是中國人相學的另一大基準。
「行為語言的觀察術」,也就是曾文正公所強調「相學」的最高境界「精、氣、神」——經由個人外在的神態、言行舉止去透視他的內心世界。這門學術在中國發達極早,孔老夫子觀人的三個切入點,至今仍然是觀察一個人人格特質的不變法則,即「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審視一個人的行為動機,觀察他做事所採取的途徑,再細察他在什麼事務上能夠心安理得,那麼這個人的內心世界也就一覽無遺了。
中國科學思想的先導大師、最著名的懷疑論學者東漢王充,在他的傳世名著《論衡》中也肯定,「察表候以知命,猶察斗斛以知容」——從一個人外在的形貌去透視他的內心世界,就如同看到一個容器就可以知道它的容量。
三國時代魏國劉劭所撰寫的《人物志》一直到民國初年,仍然是執政掌權者憑以器用人才的寶典,這本書的主體思想是「主於論辨人才,以外見之符,驗內藏之器」(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就是從一個人可見的外在表徵(諸如:身體形貌、常態與應變時的言行舉止……)推論其不可見的內在資歷。
而中國歷史上集權略之大成,成為管理學秘笈的《長短經》(唐,趙蕤著)中更提示了辨識人心的八大法則:一、問之以言,以觀其詳;二、窮之以詞,以觀其變;三、與之間諜,以觀其誠;四、明白顯問,以觀其德;五、使之以財,以觀其廉;六、試之以色,以觀其貞;七、告知以難,以觀其勇;八、醉之以酒,以觀其態。趙蕤告訴我們,只要懂得觀察一個人的言談舉止,動靜進退,在在表露其內心世界。
簡單地說,先聖先哲共識:一個人的內心世界雖然極為隱微,其實也是極其透明——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必然巨細靡遺的彰顯於他的外在形貌,因為,誠於內必然形之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