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巴胺不是好東西。《神經可塑性》提到多巴胺不等同於快樂,而只是快樂感的成分之一,這種成分主要是用來幫助我們追求目標,並且會在目標達成後降低,同時使我們感到痛苦來維持感受的平衡。因此,不斷追求立即滿足的快樂會導致多巴胺過低,進而使我們感到痛苦。這個結論似乎符合常理,但作者的敘述讓我有點困惑:問題是出在多巴胺還是立即滿足?追求立即滿足必定有問題,但作者是否暗指我們不應該仰賴多巴胺?
於是我搜索其他書,發現對於多巴胺的質疑在腦神經科學中並不是特例。《貪婪的多巴胺》(The Molecule of More,繁體中文譯為《欲望分子多巴胺》,於2023年出版,但我私心喜歡簡體中文的譯名,和「自私的基因」遙相呼應)主張多巴胺不是快樂分子,而是欲望分子,它使我們不斷追求更多,而且永遠不會滿足。而《多巴胺國度》則強調愉悅後的痛苦,並主張我們應該追求身心的平衡。此外,《自造幸福》提出了有趣的觀點:作者把多巴胺、血清素、催產素稱為三大幸福荷爾蒙,並主張追求幸福的次序應該由血清素、催產素到多巴胺,也就是由健康、關係到成功。如果跳過前兩步直接追求成功,則必定會走向崩潰。
我沒有仔細讀完這些書,但可以想像多巴胺是如何對我們造成困擾,包括那些在積極追求目標後所感受到的失落、以及不斷追求更強烈成功感受的欲念。我不禁有了大膽的想法:盡可能少仰賴多巴胺的生活是否更好?
這似乎可以幫助我們達到某種接近於「無欲」的境界,但不是真的沒有欲望以及相應的滿足感,因為我們還是可以感受血清素與催產素等化學物質所帶來的滿足感,我們只是少仰賴多巴胺所提供的獎勵來追求目標,以避免隨後的失落感。
在這種狀態下,我們除了可以接受血清素和催產素的獎勵,我認為還有一項獎勵值得探討,那就是審美經驗。在不仰賴多巴胺所帶來的衝勁的情況下,我們還是可以達成目標,那感覺比較不像是直接施力造就那個結果,而像是因緣俱足下的結果。我想舉兩個例子來說明這種感覺:第一個是投籃,我們可以不想著「把球投進籃框」,而是想著「把投籃動作做標準」。第二個是打麻將,我們可以不想著「胡牌」,而想著「讓進章的機率最大化」。這不是文字遊戲,而是一種心態上的差別:如果我們把心思集中在更簡單、自己更能掌握的事物上,就可能比較能夠避免積極追求目標後的失落感。
不由多巴胺所推動的行為不會帶來失落感,相應來說也不會帶來強烈的成就感,因為成敗都是因緣作用的結果。不靠多巴胺帶來期待,既避免了痛苦,也捨棄了愉悅。然而,在這裡似乎誕生了某種審美經驗,那就是對於機緣巧合的欣賞:不刻意強求,只是重複著正確的行為,終能等到因緣俱足的時刻。這讓我想到康德所說的「無目的的合目的性」,但我對《判斷力批判》研讀甚少,不敢妄加附會,只是想借用這個概念進行想像。又或者,如同《箭藝與禪心》所提到的「射手不瞄準自己地瞄準了自己,不擊中自己地擊中了自己」。在這些概念所揭示的想像中,我感受到盡可能少仰賴多巴胺的生活不但是可能的,也可能是值得追求的。
對於腦神經科學我是真的外行,僅僅是嘗試提出一種生活的想像。也許還有更多書籍值得閱讀,歡迎大家推薦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