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瑪邊懾神相抗邊急急趕回自己殿內,待確認無人時探尋內心,「這就是祢能在太陽神殿攻擊我的原因?『我』變『弱』了!?」
「所以我才喜歡逵利酒嘛,如果沒有它『幫忙』,坦白說,要『侵蝕』你,還真不容易。」艾庇普「愉悅」地出言刺激洛瑪,卻不正面回答。
一陣攻防後,洛瑪臉色蒼白,心知若非勤加修練,自己未必擋得住艾庇普的鯨吞蠶食。略事休養後,少年正準備前往處理文書工作,殿門卻傳來聲響。
「洛瑪,是我,快開門。」烏列爾的聲音傳來。
「早前去哪了?今天賽斯神諭你怎麼會不在?」洛瑪看著眼前的好友,一向陽光的臉竟有些陰鬱。
「我和烏莉愈想愈不對勁,就去查了那個女官毒藥來源。」烏列爾的神情有些莫測高深。
「發現什麼了嗎?」洛瑪細細在腦裡過了一遍細節,不動聲色的詢問。
「就是查不到源頭,所以我施了亡靈咒。」烏列爾頓了頓,又道:「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洛瑪心頭一緊,狀似隨意地開口,「問到什麼了?」
「你還記得比盧的事嗎?當時盧拉索連他的魂魄都招不到,這個女官也一樣!該不會……是同一位修練者幹的吧?若是這樣,代表他可能也在王庭裡,起碼,他能自由出入宮內。」烏列爾眉頭深鎖,敲著桌面不發一語。
洛瑪盯著好友背影,這事魯尼處理的很乾淨,可懷疑的種子一但發芽,將不利自己未來的計劃。得想個辦法,讓姊弟倆不再糾纏在這事上頭。
他清了清嗓子,「有沒有可能是她的族人施咒碎了那女子魂魄?畢竟,這有可能牽連到整個部族;喀布那邊你查過嗎?」洛瑪心下惴惴,不確定烏列爾會否接受這論點。
「滅魂這樣重的懲罰……也罷,我再去探探紅河谷,這也不無可能。」烏列爾重重抹了把臉,陰悒散去不少,忽地,他咧嘴笑了笑,「聽說你喝了一夜酒,怎麼?壓力太大了嗎?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讓你處理所有麻煩事。」
洛瑪捶了一下烏列爾肩頭,嘴上應道:「說什麼呢,我們分工合作,你和烏莉專心祭儀,我打理流程和文書不是理所當然嗎?」可少年心頭,卻浮現那荒唐夜,奈芭……自己該如何面對她?
倆人閒聊幾句後,烏列爾便離去,洛瑪隨即想辦法通知桑妲絲,要她知會喀布這事,避免橫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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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船的數量還不夠,通知軍樞處,加緊生產速度。軍械比照辦理。有多少領主還在觀望?卡哈瑪卡現在有多少我們的人?」火光搖曳間,埃密特王持著密報,正與臣下討論軍備,卷宗仍不停送入。
「調一名祭司給喀布,告訴他瓦拉菲的滅魂咒是他下令施的,必要時讓聖子看看咒力。」男人下了一連串指令後難掩疲憊,可雙目依舊炯炯。「請神禮祭司過來一趟。」
心腹領命而去。
埃密特單手支頤,盤算著如何「吸收」洛瑪,以烏努的密報來看,此人是個極強的修練者,若能與祭司團聯手,未必不能制服那對雙生子。不過……先除了阿毛塔,想必會讓蘭巴耶克亂一陣,待貝薩斯察覺背後的目的應是為時已晚。
「王,神禮祭司閣下到。」一聲通傳讓男人起身相迎,「快請!」
著黑亞麻祭袍的中年男子夾裹潮氣緩步而入,不甚年老的臉龐卻是滿頭銀絲,眉宇間帶著鬱色。
「哈庫斯,想必你已從烏努那裡得知洛瑪正與我們聯手,若將此人招為我用,你意下如何?」埃密特竟是帶著三分敬意探問眼前的銀髮男子。
哈庫斯無可無不可,僅淡淡表示,「讓我兒子再觀察看看。」
「……若要除去阿毛塔,你有幾分把握?」埃密特觀察哈庫斯的神情,語氣竟有些小心翼翼。
「不是難事。那些傢伙以為『靈語之書』就是至寶,只因他們從未見過『斬首者之刀』。」銀髮男子神情似是討論天氣般,依舊淡淡。
「王若沒其他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埃密特凝望男子離去的背影,心底浮現初遇他時,那哀痛逾恆的模樣。若非孕妻死於滅部劫難,以哈庫斯的身分和性子未必會為己所用。
男人再度支頤,輕敲桌面,阿毛塔……該怎麼死呢?一個冷酷的微笑浮上嘴角——蘭巴耶克最強的修練者若是成了眾矢之的,倒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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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尼踏出黑房,眩目的光照得自己一陣頭暈。這三日斷了與外界的連繫,令他有些焦慮。背上的鞭傷仍一抽一抽的疼,若非烏莉吩咐治療,自己恐怕很難出黑房。
身邊陌生的巫師令男子提高了警覺,莫不是她對自己仍有疑慮?
魯尼狀似隨意地開口,「怎麼稱呼你?穆扎他們呢?」
「哈庫斯大人命您觀察洛瑪,『那位』有意將他招為己用。」巫師仍低著頭,傳達訊息後便不著邊際的詢問魯尼傷處和鎖碎雜事,彷若他從未開口交待這些情報。
男子一凜,埃密特的計劃推進比自己想像要來得快。吸收洛瑪……不是不可行,但少年的搖擺不定自己全看在眼裡,不啻為難以控制的變因。他思索一陣,德拉盧和蘭巴耶克「友好」的使節交誼不久後將展開,也許,這回讓洛瑪親身赴往德拉盧,說不定能改變他的想法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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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艾庇普成功「融合」部份的自己,洛瑪更是小心翼翼,以往在殿內能壓制祂的力量,可經過太陽神殿的攻擊後,他便知自身強弱才是關鍵,賽斯之力只是輔助,對這不定時的威脅愈加感到戒慎恐懼,除了更需勤加修練外,自己絕不能再如之前大意,給祂可乘之機。
與艾庇普「融合」的一部份似乎對自己所思所想產生了變化,對奈芭的歉疚漸漸成了遙遠的記憶,不再時時鞭笞自己。甚至,那夜的極致快感竟時不時翻上心頭。
洛瑪明知這是與祂「融合」的後遺症,卻無力抵抗這已發生的變化,只能試著壓制這股慾念,盡量拉住「本心」,控制自己不再往下沉淪。
而奈芭作為烏莉的巫女之首,抬頭不見低頭見,那雙黑水晶閃過的疑慮和失望,自己也只能視若無睹,裝做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女孩覷了眼洛瑪,心下愈發不安,少年再不如從前親切,眸中的疏離教她心慌。
是......身份?
畢竟,自己只是小小巫女......
還是......烏莉?
偷眼打量身旁的「好友」,竟有些陌生。那俏皮少女何時成了真正的神禮祭司!?烏莉原就生得極美,眉宇間散放的凜然威儀,更讓人無法逼視。
女孩竟有些自慚形穢。
種種陰暗的情緒無可遏止在奈芭心底發酵,那蠱惑的頻率如絲,如絮,綿綿纏繞識海,在腦中輕喃,「瞧,妳,不過就是替代品......是烏莉呀,還能有誰呢......」
「啪——」她恍若聽見自己那顆心碎裂的脆響。
這夜,洛瑪尋去烏莉殿中,想與她商討德拉盧使節人員安排,侍女們卻吿知姊弟倆外出,並未交待行蹤。少年納悶,卻也只能轉身離去,背後卻傳來奈芭羞怯的嗓音。「洛瑪閣下,我知道司首在哪裡,請隨我來。」說罷,女孩逕自提步而行,並未再和少年多言。
離了神職者居所,牆上火把忽明忽滅,搖曳的光暈映照陰影舞動,洛瑪忽地隱有不安,卻仍隨奈芭一步一步前行,直落小徑,往前方草叢而去。
輕軟的呢喃、喘息 ,斷續散落在幕天席地間。長草上,衣衫如蝶,振翅欲飛。烏莉身上淺淺的甜膩香脂氣息竄入鼻端。
兩具交纏的蜜色身軀如重錘敲在洛瑪心口,翻騰的妒意猛烈侵蝕自己每一吋意識。他緊握雙拳,完全無法思考奈芭帶他來此,意欲究竟為何。
洛瑪神色陰沉,忍住拉起烏列爾的衝動,大步轉身離去。
少年卻忘了,失了理性,更容易被艾庇普趁虛而入。
奈芭待洛瑪走遠後,雙眼漸漸恢復神采,記憶似有些模糊,可朦朧間竟隱有喜悅。
為什麼?
尚不及細想,草叢裡的細喘讓她瞬間驚如兔子,自己怎會到這裡來!?
女孩小心翼翼地慢慢挪動步伐,就怕驚擾了那對愛侶。
回到殿內的洛瑪,腦中揮之不去那糾纏的身軀。明知姊弟倆終會成為夫妻,明知他們生來便屬於對方,可親眼看到二人親密,自己的世界彷彿坍塌了一角,他猛然搥起桌面,一下又一下,星星點點的血痕染上心頭。
艾庇普冷不防發動攻勢,洛瑪猝不及防,幾乎要被腦中頻率吞噬。
烏莉和烏列爾交纏的軀體明晰映照在洛瑪腦海中,妒嫉,如藤蔓包覆少年識海,他掙扎、攻擊、靜心,而那黑絲如蛛網般將自己意識層層疊疊包裹,竟大有將他吞沒的勢態。
洛瑪冷靜下來,凝聚魔力,以萬物之「語」一吋一吋融蝕黑絲,試著以「流動」洗刷掉腦中那雙交纏的身軀給自己帶來的妒意。
喀、喀、喀。
敲擊聲忽而響起。
洛瑪正凝神對抗艾庇普,絲毫不敢鬆懈,他無暇回應,也不能回應。
喀、喀、喀。
烏莉清越的嗓音傳來,「洛瑪,你找我?」
少年心思驟然紛亂,黑絲瞬間暴漲,他只能不惜代價,勉力以「埃之秘語」護住神識,便暈了過去。
烏莉在門口半晌,卻不想擅入。洛瑪不喜殿外有人看守,故無人通傳。
又等了一會,她暗忖,也許洛瑪早已睡下,畢竟處理行政事務耗神勞心。少女皺皺纖秀的鼻樑,打算讓烏列爾好好跟洛瑪學習這些文書工作。
烏莉沒注意身邊的奈芭傀儡似呆滯,任她挽著自己回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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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隨幔簾輕舞至殿間,一束束金芒如珠玉散落四處。
洛瑪長長的眼睫顫了顫,深邃的黑眸漸漸睜開,少年看上去並無不同,可冷冽的眉眼間似多了點寒意。
「拿傀儡對付我?這不是祢當初所說的吧?」洛瑪神情並無太大起伏,僅淡淡詢問。
「我說她能『供你驅策』,可沒說我不能操控她。」艾庇普有些「奸滑」的回答。
「如何?與我『融合』並不算太差吧?我倒是沒想到你最後還能用『埃之秘語』來保有自己的意識。哼……哼,居然肯減壽來抵禦,也不想被我『覆蓋』。不過『他』雖與你分離,『埃之秘語』仍保有『他』純善的部分,什麼時候那傢伙衝出『限制』,我可無法保證。」艾庇普懶懶地和「新洛瑪」討論那個被封鎖在識海深處的「他」。
「無妨,只要在那之前滅了蘭巴耶克,我不介意『他』再與我合而為一。反正,我們本就是一體。」少年輕笑,似並不在意這般「小事」。
「倒是祢,花了這麼多工夫要『覆蓋』我,為什麼?一開始選個好操控的人不行嗎?」少年垂眸,隨口問出疑惑。
「頻率、意志、肉體,都是條件。太容易操控,容易被我的力量摧毀,頻率就不用多說了,你明白。」艾庇普依舊懶懶,似乎昨晚的鬥爭也耗費祂不少能量。
「祢究竟想要什麼?」少年突兀地開口。
「你與我共振,自然知曉。恐懼、殺戮、怨念、慾望,都是我的『能量』來源,那......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艾庇普「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