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
六月四日的下午兩點多,窗外下起了大雨。我將窗戶推到最旁,躲在半扇玻璃片後,從紗窗偷窺。那些被雨水淋濕的瓣葉,在風裡搖曳著;而無窮遠處的城市成為海市蜃樓,一疊一疊往後愈發模糊,隱身霧中。雨聲很大,我好久沒有坐在窗前看雨而不發一語,好久沒有感受沁涼;然而我被困在城雨的風景裡,被疫情限制,被不熟悉的網絡噬啃著,被自律棄絕……。有時候,我都不識得生活。但我喜歡下雨,它會在何時前往、何時抵達,淋漓的舒爽,想像雲端中......我感到平靜。
傾覆
桌前的窗積累了不明所以的汙垢,紗窗很黑,但我們都能自動鎖定住遠景,忽略眼前的汙穢。雷聲轟隆地鳴發,一針一針的雨水引線,雷電突閃、天色漸灰,很可怕。我想起了瀑布,我從沒有看過瀑布,但宣洩的意象很鮮明,我們就像山谷底的岩,一遍遍被沖刷澄清。世界是極大的瀑布,我們靜觀、遠觀,看看究竟是甚麼正在翻攪顛覆?我們或坐、或躺,讓這種駭人的日常形成日常,當成是酣夢背面的平行世界。我們行走、我們停頓,我們感慨、我們看開,我們學習、我們教導,我們活得很愚昧、我們當事後諸葛;我們只是在生活著。世界不小心下了雨,也不曾想過能溺斃誰或滋潤誰。情感流動,想像騰躍,雨,好有意義了、好美了。
孤雨
我近來吸收了不少網路上的語錄思想,沒有頭緒地為自己添柴火、添理想。蔣勳說,人要學著孤獨;蔡康永也說,人是孤獨、要尋平靜。他們都是孤獨的人,前者獨居池上,後者在言辭間透出防備心。蔣勳說他與城市做了捨離,說不懂得過於繁忙有什麼意思,生命不外乎空氣、水、土地,生活純粹自然,才會美。蔡康永很著名的一句話則說,不要太相信別人的讚美,否則便會相信別人的詆毀;或是他鼓勵大家當個冷漠的人。都是孤獨,但或可說兩者的立足點便不一致。還記得看到蔣勳的採訪,濃綠的稻田邊他走來、或是親暱地與貓咪碰頭,紅磚瓦、綠油漆、神龕架,蔣勳留學巴黎,而他此刻看起來無比平凡;整段影片巧妙揉合鋼琴,我感受到了什麼?他給了我少有的平靜。社會在找我,學校在找我,要我為感想與學習催吐,跳入一團美好,不問我會不會游泳。我不是很自在的人,但我在找自在,我由衷地,希望自己喜樂。
久雨
雨沒有停下,仍然傾瀉,一隅雨景稀哩嘩啦,極大的雷電弄花近景。少時會為賦新詞強說愁,卻也不知道該為新詞上層樓;別人的感觸讀得多了,卻也是自己學識淵博。而如今卻覺得文章類型很多,哪種才真正好呢?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取決在己。雨漸漸大了起來,雨的氣息留在鼻間,雨滴甚至還會灑入房間。人生,總是沒有意義的,留名在碑石上也未必能上傳天聽。但人還是得活的,人生其實過程就極有趣味的,無窮可能。成功達標的收穫滿滿成就感、活得踏實。失敗的人不用氣餒,反正人生不過一死,拿得多又有何用呢?只要活得是自己喜歡的樣子,只要感受愛、感受幸福就好;荼蘼花晚開,但她下次花季仍將綻放,到時我們仍有選擇。不會有哪件事物生來就是為了打擊我們的,我們可以悲傷哀嘆,但我們真的無須比較、無須記恨,如果能樂觀開放,會更自在。
淋漓
天空的雲層沉積厚重的水氣,高溫難耐,千鈞一髮之際;再多些水氣,便隆重宣洩、雷雨交加,天色乍變像是來自雲層反面的怒吼。逐漸加大,到最終卻稀稀落落,來等陽光曬乾。我希望淋一場雨,從裡到外徹底淋濕我,將我的內在釋放洗滌。我想看見每片樹葉是否因雨水受惠而額外光亮,我想親身體驗雨的溫度與膚觸,我想飛躍雲層彼端找找多年後變老的模樣,我想知道往昔的自己為何楚楚可憐而執拗坦率,我想在淋濕的操場跑道用力踩踏奔跑,我想窺探每個路人的內心世界。現實外的、現實內的微小的猜想臆測組成了我的腦,很直觀的、很拐彎抹角的、很沒有常理的,過分可愛,天馬行空。我們可以很現實不世俗,也可以很浪漫不夢幻。從前賞雨,我甚至希望雨永遠不停,真是無窮奇異,哪怕我濕了鞋襪,也會為傘旁的雨暗自欣喜。
雨霧
我是人,我為城雨說理,我為雨霧之美尋找容身之處。我愚昧,我無知,我不脫俗空靈,我不能漂浮世間。但我仍能自在喜樂,認為生命幾乎沒有絕路。雨的緣故不是為我,但我卻因此療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