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提到,自己這個月好像經歷太多次告別,身心不堪負荷。
她推薦我去看《雪水消融的季節》,「是一個有點執著地心碎的告別和重生,如果有力氣可以考慮去流淚一下。」
隔天我吃著午餐,品味著日劇《四重奏》的台詞:「能邊哭邊吃飯的人,一定能活下去」。接著搜尋這部電影:(以下涉及劇情,請斟酌)
紀錄片/成長(coming-of-age)故事。導演羅苡珊因瘧疾而退出尼泊爾登山之旅,結果成行的摯友劉宸君和他的男友梁聖岳碰上遭逢山難,聖岳在失聯47天後獲救,宸君則在搜救人員抵達前3天力竭身亡。
發現幾百公尺外的影院一小時後恰好有一場,雖然不是很有力氣,但我可以去流淚,告別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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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消融的季節》是部素樸的電影,大致可分為前後兩半段,前半段是導演苡珊和倖存者聖岳的對話,後半段是苡珊前往尼泊爾的追思旅程。
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倖存者們,她們的對話總好像有些搭不上線:像是還差一個人才能形成對話的平面,但那個人的對白卻被強行抹消了;也像是她們一直試圖從不同角度攀爬同一座關於死者的山。
陪伴亡者肉身整整三天的是聖岳,他完整保留宸君在洞窟中寫下的筆記和書信,卻選擇將自己的記錄「資源回收」。
「跳樓大拍賣」,一件不留,他說。
在狹小的避難洞窟裡,他正視過愛人的死亡;但悻存者所面對的死亡,可能是在死者停止呼吸之後才開始。
現在他仍然前往山中,但他說:「我不是來爬山,我是來復健。」
回首過去,他不願多看——畢竟搜救隊拍下影像的同時,他就在現場;他也不願多談,只貌似前言不搭後語地拋出一句:「旁觀他人之痛苦」。
這是他所願意觸及的回憶邊界。
而背景似乎只有無止盡地踩在沈厚積雪上的聲音,躂躂躂躂,躂躂躂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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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君留下的文字,貫串《雪水消融的季節》。在受困的不安情緒中,他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你要做的便是去愛人。」後來,手寫的字跡逐漸放大、漫渙,像是生命力散失的過程。
在最後,他寫下:「羅苡珊,這輩子謝謝你。」或許就是這句話,支撐導演拍出整部紀錄片的決心。
朋友曾說:「悲傷是很個人的事,個人的世界跟個人以外的世界,會因為死亡產生斷裂,愈至親的人斷裂愈大。」同感。
而我認為,《雪水消融的季節》就是導演苡珊為了拉近「個人」和這個「沒有摯友的世界」之間的斷裂,所付出的努力。
她探索宸君生前走過的路、遇過的人、吃過的飯、寫過的字、讀過的書,透過鏡頭呈現在觀眾眼前;她竭力向觀眾表達,她的世界裡曾經存在一個這樣的人,希望你我的世界也為這個人保留一席之地,因為這個人會永遠活在她的心中。
正如同茱迪思.夏朗斯基(Judith Schalansky)在《逝物之書》的序言中所說:「書寫無法真正挽回什麼,卻可讓人經歷一切。因此,這本書處理的,既是尋找,也是發現,既是失去,也是獲得;讓人感覺只要有回憶,在與不在的差異就無足輕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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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水消融的季節》中一直用「他」來指稱宸君。
直到最後,導演透過宸君的文字,向觀眾揭露世上無窮的愛之中,某種美好的形狀。
我是純粹的少年,聖岳是袒露上身的少年,我們是兄弟,也是情人。
而背景似乎只有無止盡地踩在沈厚積雪上的聲音,躂躂躂躂,躂躂躂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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