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不打老婆,你就不是一家之主。這個荒誕的邏輯,成了他的權威象徵,維繫著他那所剩無幾的自尊。從小,看著這套「規矩」在家裡演得爐火純青,像一出每晚重播的戲碼。即便知道劇情,卻無法猜到結局,更無法逃脫。
每次爭吵,總會從吼叫迅速升級為肢體衝突。媽媽有時也會試圖還手,但最終還是會被喝得爛醉的他壓制住。最恐怖的時候,把懷孕中的媽媽推下車,或者打開瓦斯,逼我們離家,說要一起「同歸於盡」。那時,我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恐懼———那是一種你無論怎麼躲都無法擺脫的、來自自己家的恐懼。
他的怒火無休無止,也不僅只針對媽媽。我們這些孩子,成了他的下一個出口。「要聽話,別頂嘴。」這句話成了家裡的聖旨。沒喝酒的時候,他還能勉強控制自己,打我們的時候還會說是「為了我們好」。但酒一旦上腦,所有理智便瞬間消失。一切就會變得隨時失控。我們都知道:稍有不順心,稍有不如他的意,他的「懲罰」就會隨之而來。
他的武器是藤條,家裡隨時有幾只備用的,專門用來「教育」我們。最荒誕的是,他會讓我們自己報數:「今天應該打幾下?」如果他清醒,這個數字還能討價還價;但最終,總是他說了算。我最後一次挨打在高中,具體什麼原因早已模糊,反正總歸是我的錯。但那些一條條的傷痕卻深刻的可怕,特別是腳上經常出現的痕跡,不僅痛在皮膚上,還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每道痕跡似乎都在提醒著我,反抗的代價是沈重的,這些傷口不是時間能治癒的,早已深刻在我心裡成為烙印。
喝醉了之後,任何東西都可能成為武器——掃把、水管、甚至是我們吃飯的碗筷。當他發怒的時候,家裡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我們只能竭力避免成為那個點火的人。
可是,真正擊垮人的,不是拳頭、藤條、甚至不是掃把。而是他那張口。他可以用最傷人的話,把你逼到自我懷疑的深淵。他讓我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最無價值的孩子。我們努力過,但那從未改變過他的看法。他每一句話,像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刺進我們的靈魂,留下無法愈合的傷口。
有時,我會想,這樣的家庭生活,比任何戲劇都荒誕。只不過,這不是戲,而是我每天必須面對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