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SJPP走進庇里牛斯山之後,是一段漫長的緩上坡,從200M爬升至1400M,抵達今天的目的地Roncevaux-Orreaga,路程約24.2KM,預計走6小時35分。
朱爸負重八公斤,我負重六公斤,兩人緩緩地往上走,一開始的我們沒有任何預期,不知道自己即將踏上什麼樣的朝聖之旅?
也會有一些擔心,例如:水補給的問題、怕山上天氣突然變化,也怕會迷路……等等。然而,事實證明只要作好預防措拖就好,也別太擔憂,這條一千多年來,幾百萬人走過的朝聖之路,是一條發展成熟的健行路線,還有功能完整的APP提供諸多路況訊息。只要「走在路上」,別太勉強自己,作出超過能力範圍以外的事,大部分是能安全抵達終點的。
更何況,還有不少人僅僅帶著「郊遊」規格的裝備上山。當然,國情文化不一樣,各國人士的考量也不太相同,通常看見的東方人都帶很多就是啦!
一開始絕對是美好的 ,有連續不斷的壯麗山景,沿途滿是散落於高原上的羊群、牛群和隨意散步的駿馬,真正讓我回想起六年級生的懷舊卡通—《小天使》,故事敘述童稚的小蓮在阿爾卑斯山上與所有可愛小動物一起生活的日常。
對,那時候的我正是這種感覺,即使走路喘到一個不行,也還是很想唱:「啦啦啦啦啦嘟嘟-嘟嘟!」如果你忍不住想接下一句,那我們年齡很接近哦,哈哈!(20220210_小天使主題曲_趙詠華演唱版)
在抵達Orrison之前,我們曾和一位滿頭白髮、高瘦而斯文的德國大哥同行,他一路慈祥,而且很有耐心地和我們聊天。
先自我介紹下:「我們來自台灣。」不知為何,我再次強調是Taiwan,不是Thailand。
德國大哥笑了,他溫和地回答:「我知道,你們是不同的。」接著又給了一個小結:「但兩個地方都一樣很濕熱。」然後,我們一起笑了。
「你們來之前有作過任何訓練嗎?」他關心地問。
「欸,我先生沒有,我偶爾爬個小山。」我代表回答。
大哥聽了,回頭微笑地看著我們:「哦,那你們來這裡的前幾天要慢慢走,不要急,就當作是就地訓練了。」大哥友善的建議。
然後,他說自己是第二次來朝聖之旅,第一次沒有走完,但也走了一半以上,這一次,他希望自己能完成所有的旅程。
果然,平時熱愛健行的德國大哥腳程又穩又快,人家手長腳長,優雅地一路往上,我們兩個氣喘噓噓地跟在後面走一會兒、停一會兒,雙方距離愈拉愈遠。最後,他回頭揮手向我們道別,叮嚀:「記得在Orisson休息一下,喝個水,欣賞美景,希望我們終點見,Buen Camino!」
「Buen Camino!」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祝福我們,我有點緊張地立刻回應:「Buen Camino!」然後笑著和他揮手道別。這是第一次,也是開始,我們一路上不停和陌生的朝聖者家人錯身而過,也總是微笑地祝福對方:「Buen Camino!」這句話如同一段美妙的唱誦,它拉近了路上所有朝聖者的心,使我們能以微笑面對未知的旅程,或者,接受旅程中發生的點點滴滴。
而後,德國大哥的身影快速地隱沒在山間的霧氣之中,我和朱爸仍在緩慢地行走,然而,朱爸走得有點艱難,得拿出登山杖輔助前進,有了登山杖之後,速度便沉穩了許多。朱爸表示,如果一直是這種路,那他可以走很久。那當然,這裡空氣新鮮、登高望遠、極目皆美!我們簡直是走在美景裡換一顆肺,但是,山中實在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得在晚上八點,也就是日落之前越過庇里牛斯山,否則氣溫驟降、天氣變化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了。
稍候,我們在Orrison Albergue看見德國大哥休息妥當,正好離開,而我們才剛到。朱爸和我彎腰駝背,累得坐在露天座位上享受野菇鮮蔬鹹派,喝喝熱咖啡放空,眺望山間雲來霧散的山景。
然後聽見店家對我說:「請不要把背包放椅子上。」於是兩人趕緊把背包放在地板上,畢竟得入境隨俗啊!
山間天氣多變,不久又是晴天,一片寬闊無盡的綠野,寫意地展現在眼前。寫到這裡,忍不住大推Orrison的咖啡和鹹派,走了四個小時的上坡路之後,這份餐點的確振奮人心!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們才知道朝聖之路的酒吧或餐廳,無論你點的是黑咖啡或拿鐵,價錢都相同(1.5€-2.5€)。於是,聰明的朱爸總是點café con leche(咖啡+牛奶),但我沒辦法,黑咖啡是我一早的救贖!
離開Orisson,繼續埋頭趕路時,我們遇見了兩位來自台灣的國小老師,年輕人的步伐果然是「日行千里」等級,走著走著,竟然跑了起來,令人羡慕啊!
接著,路過一位悠閒的金髮姐姐,年齡應該只比我大些,走累了,站在路邊抽煙,休息一下。
前方,發現一位金髮大姐比我們還急著趕路,朱爸和我總覺得金髮大姐走太快,而且一路還不帶休息的「拚命」往前走。我們一直關注著她,不僅是因為她年紀較長(應該有七十歲了),還有一個擔心是她穿得太單薄,只穿著短袖排汗衫和短褲,而山上霧氣漸濃,氣溫開始降低,時間已過十二點。
有一回,我們遠遠地發現她在大霧裡走錯了路,本想走快一點去提醒她,幸好她立即折返。我們一直看著她,過了一段時間,金髮大姐似乎快撐不住了,我們快快地走到她身邊,試著關心地問:「需要幫忙嗎?」起初,她有點不自在地回絕了我們,說自己沒問題,她很ok。
於是,我開始刻意地與她說話。首先,介紹自己來自台灣,很喜歡這裡的風景云云等瞎聊,試著讓她理解我們的善意。有趣的是當她得知我們來自台灣,態度馬上有了些許轉變,也表示自己來自美國佛州等吧啦吧啦地聊天,後來我們得知她叫雪莉,我們稱她「雪莉阿嬤」。
三人邊走邊聊,直到停在一條往上的叉口,她看著一路往上的爬坡,原本愉快的表情開始有了裂痕……。雪莉阿嬤不知所措地問我們:「我們還要往上嗎?這是唯一的路嗎?走完這一條路就結束了嗎 ?」突然,她的身體似乎有些暈眩地搖擺了一下,我趕緊上前扶了下她,而剛剛在路邊抽煙休息的金髮女子也走了過來,很有禮貌地詢問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她迅速地放下沉重的背包,從背包裡拿出常備藥品,很有耐心地向雪莉阿嬤介紹自己是來自德國柏林的護士,手上的成藥作用是什麼,建議她吃一點緩和身體不適的症狀。但是,皺著眉頭的雪莉阿嬤非常猶豫,她仍然一直說自己沒事,只是沒吃早餐,所以有點低血糖。
這位德國護士很有耐心地繼續說服雪莉阿嬤:「沒關係,我有很多,這些給妳,當妳需要的時候,至少身上有緊急備藥。」她接著說:「我叫席慕妮,我有三十幾年的護士工作資歷,聽從護士的建議不會吃虧的。」最後,虛弱的雪莉阿嬤被席慕妮姐姐說服了,和著水吞下一顆藥丸,而我也趕緊拿出口袋裡的糖果,立馬塞一顆給雪莉阿嬤。
然而,她實在太虛弱,連拆糖果包裝的力氣都沒,於是我拿起她手中的糖果,才發現她的手太冰冷,迅速撕了糖果紙,將糖果放在她手上,讓她含在嘴裡。然後連忙把朱爸的發熱衣拿出來,綁在她的肩膀上。
「妳很勇敢、也很堅強,我相信妳絕對可以的!」席慕妮語氣堅定地鼓勵雪莉阿嬤。
「對,我們會一直陪妳走到最後,不用擔心。」我也義不容辭地附合。
「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你們和我一起,我可以的。」雪莉阿嬤自我打氣。
朱爸雖然看起來有點尷尬,但他也很擔心雪莉阿嬤的情況。接下來,三人小組與雪莉阿嬤5個小時艱難的下坡旅程,就此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