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吃鬼（01）

本篇有令人不適的的場景及對話描寫。

放學的鐘聲一響，我的肚子立刻開始咕嚕咕嚕叫。明明午餐吃得很飽，可到了下午還是忍不住餓。永遠填不滿的食慾，大概是我最無奈的一點吧！

走出教室時，遠遠地就看見志凱的背影。他站在走廊盡頭，背著沉重的書包，頭髮剪得短短的，看起來有點憨憨的。每天放學我都會看到他，總是在那裡等著我，像個不太擅長表達的巨大石頭。

其實我們兩個有個共同點，就是都很愛吃。可不同的是，我可以開心地說我想吃什麼、餓了就找吃的，而志凱卻常常藏著肚子裡的那些話，不怎麼表露出來。就算心裡想吃得不得了，他也不太敢說出口，可能是怕被笑吧。

他的身材有些胖，經常會被同學們開些難聽的玩笑。我每次聽見那些話，心裡就會燒起說不出的火氣。明明他人那麼溫和，連笑都帶著點不好意思的憨厚，這些人卻總愛取笑他。

有一次在操場旁邊，幾個男生圍著志凱嘻嘻哈哈地笑著，用手戳他的肚子，還故意說些難聽的話：「嘿，肉墊，晚餐要吃幾份啊？」我當時忍不住，衝上去揪住其中一個男生的衣領，冷冷地說：「你有那麼多屁話，怎麼不留著自己慢慢吃？」那男生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再看看志凱，一臉不爽地嘀咕幾句，便轉身離開。

我記得那天，志凱低著頭，半天沒說話。

「你幹嘛不說話啊，他們欺負你，不生氣嗎？」我忍不住抱怨。

「……不想吵架。」志凱悶聲說道，垂下頭，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避那些難堪的話。

我懂他不想製造麻煩，可每次看到他默默忍耐，我反而覺得更生氣。

為什麼要忍？明明可以反擊啊！

今天走出教室時，我看見志凱還是老樣子，站在那裡等著我，只是眉頭微微皺著，看起來有些煩躁。我好奇地走過去，剛想開口說話，他忽然甩了甩手，語氣有點衝：「今天能不能別再問我吃什麼了，我不想講。」

志凱平常總是那麼溫和，這種帶著怒氣的樣子，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你怎麼了？」我試探性地問。

「今天很累，不想說話。」他嘴硬地回答，但語氣明顯不耐煩。

看他這樣，我不知該怎麼接話。明明他平常都那麼沉默，有什麼事情自己憋著不講，今天卻突然發火……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好站在他旁邊，靜靜等著，看他會不會想再說點什麼。

「對不起，剛剛不是針對妳。」他的眼神有點疲憊。

聽見這句話，我才理解他剛才的暴躁從何而來。忍不住心疼地輕輕拍他。

「他們說什麼，你別管嘛。你就算胖，也是可愛的胖啊～」我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

志凱聽到這句話，表情稍微放鬆不少，但還是低著頭沒說話。

「我很喜歡吃……」志凱忽然低聲說，聲音裡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我也是啊！」我很自然地接話，想把氣氛變得輕鬆一點。

「別看我這麼瘦，其實我超愛吃的～只是……我買太多啦，零用錢快花光了，所以只好省著點吃。」我尷尬地笑了笑。

我本來想的是開個小玩笑，讓他別那麼低落，沒想到志凱卻認真起來。

「那以後我買給妳吧。」

雖然志凱的語氣聽起來不算特別溫柔，甚至還帶著一點固執和強硬，他認真地看著我，好像在等我回應。

我沒有多想，只覺得這話聽起來挺有趣的，於是笑了出來。

「真的嗎？好啊！」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帶著開玩笑的語氣。

志凱聽了，終於露出一點笑容，嘴角微微翹起，眼神裡的陰霾好像也散了些。

「妳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開心地說。

這樣的日子持續一段時間，我們之間的小習慣變得越來越自然。午休時，當教室裡的喧鬧稍稍平息下來，我總能聽見志凱那低低的聲音從後排傳來：「過來一下。」他總是一臉神秘地招手，有時候還故意裝得很神秘，好像在進行什麼不可見人的交易。

等我走到窗邊，他便會悄悄從書包裡拿出什麼小點心，遞到我手裡。

「今天是草莓牛奶餅乾。」志凱笑著說，看起來有點開心，還有點得意。我接過餅乾，看著包裝袋上的可愛圖案。

「你怎麼這麼了解我啊！」我開心地說著。

「因為妳每次吃到喜歡的東西，表情都很明顯啊。」他低聲笑著，那種害羞又期待的眼神，好像在等我說些什麼讓他開心的話。

我很開心能有個天天給我塞零食的朋友！

可是，隨著時間過去，我發現志凱對我的熱情，似乎有些不同。

我偶爾會跟別的朋友去吃飯，不帶他，他就會悶悶不樂好幾天。我每次問他怎麼了，他都不說，但有一回，他忍不住問：「妳是不是不信任我？」

「當然信任啊，為什麼這麼說？」我笑著回應，希望能化解他莫名的情緒。

「……妳總是會跟其他人一起出去，卻很少主動約我。」志凱輕輕嘆口氣，低下頭。

「不是啦，怎麼會呢？」我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可這並沒有讓他完全釋懷，我注意到他總是有些藏不住的情緒，埋怨、失落。我心裡也知道，也許在他看來，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更「特別」一些吧，只是我一直都把他當成朋友，沒有其他想法，這樣的尷尬感讓我有點難受。

每天下午放學，我們依然會一起搭公車回家。公車上總是擠滿人，車廂裡混著汗味和各種零零碎碎的對話聲，我們被人群推擠著，兩個人靠得很近。有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手臂不經意地碰到我，有點緊張又小心翼翼的感覺。

到轉車的捷運站時，志凱總是會輕輕拉住我的手腕，說：「今天一起去買點什麼吧。」剛開始我還會不好意思，覺得這樣老是讓他破費，有點過意不去。

「沒關係啦，反正我有錢，你幫過我這麼多次，這點小東西不算什麼。」他每次都會這麼說，於是我也順從地讓他幫我付錢。

時間久了，志凱對我的態度變得不太一樣。從一開始他總是默默跟在我身邊，安靜地陪著我、買零食給我，到後來見面的時候，他都會輕輕地摸摸我的頭，揉揉我的頭髮。

那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密，他的手溫暖而有些粗糙，輕輕地從我耳邊撥開頭髮，那種觸感……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起初，我以為這只是他的表達方式。志凱不擅長表達，所以才用這些的動作來表示感謝吧，畢竟他一直這麼溫柔，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推開他，只能尷尬地笑笑。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靠近。有時在公車上，他會故意靠過來，說是車子晃動，然後趁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那隻手不輕不重地壓著，好像在試探什麼，讓我想躲開都不好意思太明顯，只能僵著肩膀裝作沒感覺。

有一次，我下意識想移開，但人太多了，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志凱的手輕輕按著我的肩，像是安撫般輕輕拍一下。我抬頭看他一眼，他笑得很自然，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我臉上的不自在。

「車上好擠喔，小心別被擠到。」他說。

「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心裡卻有些矛盾。這樣的動作，對於朋友來說，真的太親密了，可是如果我表現得太抗拒，好像又顯得自己太敏感。

那瞬間的糾結讓我只能選擇保持沉默。

偶爾在轉捷運站時，他也會順勢握住我的手腕，理由總是「怕我走太快，會跟丟」。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腕時，力道不重，卻明顯地牽制著我。我試著把手輕輕抽回來，卻又總是被他再次握住。

這樣的情況讓我越來越不安。每次他靠近時，我都能感覺到緊張感。志凱對我的那些動作，似乎再也不是單純的「感謝」，而是帶著某種更深的情感在裡面。我試著用開玩笑的方式來打破這種尷尬，雖然他會笑笑地放開手，但沒多久又會重新找機會靠近。

我知道自己應該直接表明界限，告訴他這樣讓我不太舒服，但每次話到嘴邊，卻總是變成輕描淡寫的玩笑。志凱有時會突然露出很脆弱的樣子，像是被我的話戳到，他的眼神會流露失望，然後低聲問我：「妳是不是討厭我？」

這樣的話每次都讓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然不是不信任，可是他的靠近，真的讓我有點不舒服。我想說清楚，卻怕說出來會傷他的心。

我只好擺出輕鬆的表情：「不是啦，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只是……你這樣靠過來，我會不習慣啦。」

然而，這種模糊不清的回答，似乎沒有讓他退縮。反而讓他有更多的試探。

某次在等公車的時候，他直接站到我面前，低聲說：「我只想對妳這樣，因為妳對我來說……很特別。」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只能愣愣地看著他，勉強笑了笑。

「我、我也覺得你很好啦，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我知道這回答太含糊，甚至有點逃避，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更明確地應對他。

志凱的眼神明顯失望，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轉開話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那天之後，他的動作更加頻繁，有時甚至會趁我不注意，輕輕碰我的手臂，或者悄悄地靠近我的耳邊說話。

每次我都會暗暗責怪自己，為什麼不能更勇敢一點，把話說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