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或許我明顯地感受到秋風送來的涼意,心情為之快活起來。恰巧的是,惟喆寄來越南寮國和緬甸的中譯本小說,忽然間,我這份微妙的感受有了依托和支撐點。在此,我隨興地選取了四部小說與鄉村風光相關的段落,來個紙頁上的記憶考察之行。
1、阮公歡〈波羅蜜樹〉:老龍家的房後,有塊半分來地的園子。園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波羅蜜樹,它的枝葉茂密,樹蔭遮蔽了整個園子。樹幹樹枝上長著密密麻麻的果子。不知底細的人,看到那果實累累的波羅蜜樹都嘖嘖稱讚:「真少見!簡直是棵搖錢樹。」……去年五月間,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波羅蜜樹最粗一根枝幹被風刮斷了,掉在老龍家的屋頂上。房子本來就不結實,所以一下子給砸倒了,柱子正好壓在老龍老婆的腿上,治了好久也沒治好,直到如今,他老婆到哪裡還得拄著拐杖。
2、武氏常〈魚簍〉:夕陽西沈。在平坦的打穀場上,留下幾縷淡黃色的陽光。在場的一角,橫七豎八放著一堆剛收割回來還來不及打的稻子。一種收穫季節特有的香味----濃郁的稻香從稻堆裡散發出來。
在場的另一角,一個青年背朝著家門坐著,正專心一意地編著魚簍。他面前放著一把已經削好了的又黃又光的篾片,一根根的篾條隨著他那靈巧的手編來編去。……竹門喀吱一聲打開了,走進來一個姑娘,腋下夾著竹笠,手中拿著鐮刀和一把顏色還發青的糯稻----《越南現代短篇小說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60),
3、塔努賽〈陣雨〉:狂風忽起,烏雲從東南方迅速地飄移到富良山脈。雷聲隆隆,轉眼間好似天翻地覆一般。陣雨之前,藍天上沐浴著陽光的白色雲朵,被黑雲擠跑了。
身材高大 年已五旬的悍大伯慢慢的把斧頭放在木柴堆旁邊,伸手取下纏在頭上的舊水布,擦拭著黝黑臉上和身上的汗珠。然後,不慌不忙地把水布紮在腰間,他仰臉看著瀰漫天空的濃密烏雲,好像正在顯示它的威力,要立即把富良山脈壓平一樣。悍大伯發現雨點開始滴落,就拿起那把斧頭,一直朝他修築在山腳下玉米地中的小茅屋走去----《老撾短篇小說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72)
4、緬甸作家德欽妙丹的長篇小說《如願》(原名《最快樂的一天》),第一章開篇處就是田園風光的如實重現:
雨季的第一場雨過後,大地變得溼潤潤的。轉眼間,那些尚未犁過的田地裡冒出了一層綠茸茸的小草。幾塊低窪地在滂沱大雨之下,東一片西一片地積著白汪汪的雨水。已經耕耘過的田裡,平翻著土塊兒,黝黑黝黑的,肥得像是要滲出油來。
遠處,成群的黃牛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追逐著,油光肥壯的水牛在水渠和池塘裡戲水。
夾著雨的風,掠過田野,帶來了一陣陣涼意。但是,偉大伯似乎沒有一點兒感覺。雨嘩嘩地下著,雨滴不時地拍打在他的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在泥濘的田地裡,在雨過天晴後的毒陽下,他不停地耕著地。他那寬闊而油黑的脊背,不怕冷風吹,不怕雨水淋,更不怕烈日曬----《如願》(灕江出版社,1984)
坦白說,我相信敏銳的讀者看得出來,我上述引自的小說片段都聚焦於南國的田園風光,那正是我所欣賞的鄉土文學的書寫類型,它為我提供一種情景交融的靈感。對我來說,更奇異的是,我所有與之相仿的鄉村經驗與記憶都是在閱讀中全部甦醒過來的。所以,至今為止,我仍然樂於沉浸在這種奇妙的閱讀體驗裡。(2024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