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redit: 鍾理和紀念館 / 鍾理和文教基金會
《竹頭庄》獲得各文友這樣好的評價實出意外。講到它的風格,似乎可以把它歸入報告文字之列,理和初非有此意圖,祗想好好地表現個人的意象罷了,誰知寫來遂成如此,是不是應了「內容決定形式」那句話的指示了呢!(鍾理和致廖清秀函.民46年十月十七日)
《竹頭庄》是鍾理和的「故鄉四部」的第一部,「故鄉四部」在《文友通訊》的傳閱中,獲得眾多台籍作家的一致好評。這四篇短短的散文,有悲有喜,有苦有樂,把鍾理和戰後還鄉的見聞濃縮其中,讓人讀完之後像喝了濃洌的威士忌酒,餘韻無窮,值得我們特別介紹這四篇散文連作。
「內容決定形式」是我在閱讀台灣前輩作家時,腦海中最常冒出的理論。這些作家在產出作品之前,腦海中早已充滿對社會敏銳的觀察,以及不寫下來就無法停止沸騰的熱情,所以不論產出的作品是否完美,他們的作品先天上就力透紙背、具備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
但是現代的台灣作家卻幾乎不具備這樣的特質。或許是因為全球化之後,引進各式各樣的文藝理論與技巧,作家們的寫作技巧突飛猛進,在醉心於寫作形式上的突破之際,「內容」卻悄悄的被晾在一邊,常常讓人讀完之後,不知道自己到底讀了什麼。我們在談食物的時候,常常會用「有沒有料」來評論好壞,對於現代大部分台灣作家的作品,我只能感嘆說「沒有料」––缺少足以撐起作品形式的深刻內容。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鍾理和這四篇連作,到底有多少「料」在裏面?
一、《竹頭庄》
作者對本篇主角炳文以前的印象:
炳文是妻的族人,又是我從前要好的朋友之一:是一位機智、活潑、肯努力、有希望的青年,…尤其難得的是,當時他又是我很少數能夠閱讀和討論中國文學的朋友之一…
但是多年後還鄉,炳文已經面目全非:
…他那三角形的頭,只有疏疏幾條黃毛,好像患過長期瘧疾的人一樣倒豎著:陰淒淒的眼睛,由塌落的眼眶深處向前凝視;嘴角凹陷;細細的脖子;清楚可數的骨頭;手裡捏著一本也是我所熟稔的線裝「三國誌」。竹椅已破得靠背和扶手僅賴麻繩維持,稍一轉動,便屑屑索索地作響。…
藉由炳文的衰落,描寫故鄉的滿目瘡痍,而炳文開始行騙的劣行,讓作者和這位朋友的友情沒辦法再繼續下去,全篇在憂鬰的情緒下落幕。
二、《山火》
因為天旱,村民求神,善堂卻發出這樣的「警告」:
…不信但看七月間,撥下天火不留情;積善之家三存二,不善之家草除根…
村民的迷信,居然以火燒山來「保護」自己:
「你知道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燒山?我說了誰也不會相信;他們深怕到了秋天天火燒下來,所以自己先縱了火,希望把天火頂回去;你聽吧,這是什麼道理!我才不相信秋天有他媽的什麼鳥火!」
迷信的求神還不只這樣,哥哥擔任法師爺廟的爐主,並不比燒山的村民來得高明:
我忽然憶起昨天哥哥的激烈的論調,譴責那些「迷信」的人時的那個姿態。試想:假如把哥哥和山林分開,那麼,他究竟抨擊人們的愚頑呢?抑或參加到燒山的人那一面去呢?結論看來是很可疑的!
純樸且愚昧的村民,信仰神明同時又褻瀆神明的心態,讓人嘆息。
三、《阿煌叔》
阿煌叔在作者年幼時的印象,彷彿像神一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