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北本線岔開的鄉間鐵道線,沿途順著坡地崎嶇的行駛,而在鐵路線向外散開的地勢上,又盤據了數十個碎裂的岩灣,光線順著擺盪,一剎那之間時間彷若靜止,爾後陽光又隨同深淺不一的樹叢透射而來,轉而又切進了另一道時空之下。回顧夏季到訪石卷的旅程,其中我所有細探進入的各樣景象,其一成為了經驗令人難忘的原因,那樣的景色照亮整趟旅程。而正如是叫人心要將一道故事之小巧可愛多加珍惜,那樣的激情與動機倒是來自於旅行中種種努力的獨特性。
在松島海岸延伸之後的一段鐵路線上,列車幾乎是平貼著水岸行駛。在不斷逼近水面上的點點光影,時而順著鐵路線的迂迴而前進,相對由午後車廂下的悠閒交談,自其中來回的輕盈話語卻是更加反映了一種深沉的寧靜。那時,旅者不僅僅憑藉語言去感受他人的情緒,同時更令人沉靜在那樣珍貴的風景之中,我想這便會是石卷之所以獨特的理由。
石卷位於仙台灣邊緣的東北一側,這座城鎮聚集在北上川一側流域的盡頭,隨同不平整的丘陵向四周散開。在過去10年前後,此處飽受著東北震災的記憶所苦,從宮城的海灣一路向北方而來,仙台市郊、松島、女川、氣仙沼,這些城鎮之下總會有那麼一段記憶會是跟東北震災有所牽連。
然而,正因如此之傷痛難忍而不堪回首,那麼這一綿延於海灣連線而起的城鎮,幾乎都竭盡為保一切地震後的種種記憶,以作為某種嶄新的生命意義,相對於災害遺跡、故事館、展覽之下的各樣紀錄影像,轉而重回當下情境的互動與交談,跟隨他們話語流動的姿勢,輕巧而彈跳在生命各樣的意義,沿著緩動河川跳入清徹天際的捲雲之上。
不論是就任何相異的情感與經驗而言,共處於同一片天際之下,為著近乎同樣的世界所懷抱,從近乎是熱情的溫暖而來,他們重回了對於生命的自信,因而明瞭了情感得以如此交錯而來回波動的珍貴性,生命正如水面上點點漣漪同與萬葉群花共掀起花火。
就此,石卷一路而來的各個故事,令那些人們的隨筆而起顯亮光芒,正如他顯亮了人們心靈中的燈火,同時也揭示了人們喃喃禱詞中所奔放的期盼。那一時刻,一間咖啡廳下的種種紀錄與地方海報,成為了超越於旅者生命之意外的想像,他化作一種激烈的感動,為了證明那些人努力不懈的釐清自己與千萬生靈的情感,這樣的紀錄成為了一種超越世界的活動。
就以這段落我所要表達的,以及我在石卷之所見,為其世界之驚喜與有感而發的;回顧這兩趟不同季節下的旅行經驗,東北這一大片廣闊的群山及田野,單是回響若目光所見的山林環繞,為人們羞澀性格所表露的靦腆表情,對此印象,又是如此博取我的好奇心。思緒豐富即便不足多長時間的奔放,游離於林中幾步之距離,雲霧瀰漫於群山意象,隨之讓我傾心陶醉,轉而遺忘了旅途連貫的經驗秩序。時刻心喜,心靈卻又如礁石時刻被海浪拍打、推擠,隨浪花沒入消逝的,緊接的大浪又再度興起另外相異的感觸。
在一側當地資訊中心的咖啡館內,各式海報、報章、詩集書類又或是當地高中生的攝影作品,上前觀看,又或著專注心神停留在作家展示的詩文意境下,在字裡行間堆砌而上的意義,在對方所闡述的嬉戲時光背後,那又更是具有某種對於神聖領域的探望與凝視,詩詞之間的同質匯聚於一處,並且指向了一處遙遠的場所。當我回觀現實,如此遙望之盡頭反過來對應了某種隱隱作痛的沉悶回憶及思緒。
對我來說日本東北地區的意義,其獨特性在於其所展現的歷史思考,或著說那樣展露的人文特質並非全然以實際的陳舊物質為構成。以前者呈現方法來講,下關、京都或是石川的金澤已經實在充足。那麼,太平洋一側的東北海岸呢?他們也具有他們自己在國別歷史上的意義或地方誌。然而另外添增的意義,更可以說那是一種實況化的日本思想。在數年前的地震與海嘯所帶起一連串的災難下,他們必須憑藉一種新的、或著說是經過反省的詮釋,來思考他們的家園與世界觀。
因而並非傳統優美莊嚴的建築,作為這一地區的首要印象,而更多是以水泥構成的遺跡與新建紀念館、車站作為這一地區的一種景色,然而這並非是一種哀悼,而更多時候,那反倒揭示思想的綿延及其獨特時態下的變化。那麼,在這樣的狀態下,人或許會以不同的態度去看待日本。
正如記憶並非不分時空的存於意識之內,意識之迴轉更無能為人傾視永恆,同就其內在的一分靈魂般,珍視而抱緊懷中。靈感不可捉摸,隨同一種情緒是黯淡不明的沉默中,卻在那海灣上空裡雲霧與陽光的交疊相撞,再度顯現種種榮光與喜悅下的感恩。
鮮明彩畫的壯闊景致下,石卷的人群,那群隨世界輾轉又註定同在此刻的平凡人們,其中最令人共鳴的感動,在河水的流動上,鄉間鐵道與市街與山林化作成一種印象,就旅者眼下所見石卷之珍貴,即使那儼然是幾經數個周末後,自平凡心境中意外冒出的心得,詞語流動,處在各個敘事之間,為詞語之指向的前方世界,或多少令人不安。
回想起過去的,那在傷疤深處的記憶,即便旅人迷失在東北的山林之間,這樣無盡情感的輪轉中,在他伸出雙手,試圖使力把握,理解遠在山窮睡勁的行動之真確,圍繞著那些故事下的情緒,因而為旅程所帶來的深刻之意象的,是驚喜那樣同旅者自身歸屬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