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公司發二寶的彌月禮盒,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同事們,我開心地與大家寒暄,分享當全職媽媽既疲倦又幸福的時光。可能是心情太過亢奮,明明前一天沒什麼睡,同事反而說我氣色變好了。
曾陪我經歷過大寶在保母家受傷事件的同事,向我關心起大寶的近況。
「他現在還好嗎?」
一句輕輕的問候,卻觸動我最椎心的痛楚;心裡有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說起好。
因為一般人不會明白,我的孩子所經歷的「在保母家受傷」,竟然是兒虐當中程度最嚴重的「受虐性腦傷」,嚴重到他從活潑好動的寶寶,變成被診斷為腦性麻痺,恐怕終其一生都必須臥床的病童。
嚴重到嘴巴從此不再能夠進食,他必須長期仰賴鼻胃管、甚至胃造口,才能攝取身體所需的養分。世間這麼多的山珍海味,他卻沒辦法品嚐。
嚴重到儘管他有一副好的眼睛和耳朵,卻因為中樞神經被破壞,無法處理眼睛和耳朵接收到的訊號,所以變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少了視覺和聽覺的人生,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嚴重到他每天得服用七、八種藥物,去控制極其痛苦的癲癇發作。儘管如此,每天仍會聽到他因為癲癇發作,而發出的哀號與哭泣聲,每一聲都讓我心如刀割。氣候變化的時候,癲癇發作更加頻繁,我們只能無奈地請醫生加重藥物的劑量。
最殘酷的是,受虐性腦傷所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會跟著孩子一輩子;孩子的一生,就這樣被毀在可惡的保母手裡。因此,每當別人關心起大寶的狀況,總會讓我陷入沉默。
我明白對方想表達的關心,但是,當所謂的「康復」已經不可能發生,僅能從斷垣殘壁中,試圖拼湊出最大的希望,我有勇氣向別人承認這個事實嗎?當我在愉快的談話中說出這麼沉重的話,我有勇氣面對隨之而來的沉默以及巨大的悲傷嗎?
現階段的我還沒準備好,因此,我選擇保守的一步,只說出部份事實:「因為孩子受傷蠻嚴重的,要多給他時間恢復,我們有持續帶他早療復健,他也有越來越進步喔!」通常說完這番回答,就能順利結束話題,我也能在歡樂的氣氛中安全下庄。
只是糾結在心裡的情緒,終究還是會爆發,在回程的計程車上,我難過到忍不住流淚。我這才發現,直到現在,我仍不願意去承認孩子永遠無法康復的事實,好像只要我不說,就還有一絲盼望,我的孩子還有機會體會到精彩人生。
原來,把不願面對的真相埋藏在心底,正是我走過巨變,仍能保持人身完整的保護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