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的午後;歐拉夫揹著裝備與獵槍,在積雪及腰的雪地奮力往前。他左、右手並用,像划水那樣,將前方的雪鏟開、撥向兩旁。
明明避雪小屋僅咫尺之遙,他卻總覺得永遠到達不了。
肩上的裝備已經勒得他雙肩發疼。但不繼續前進,他似乎很快會失溫凍死,成為下一批前來避雪的登山客們發現的罹難者──或者,更慘,沒人發現的人體冰棒。直到冬天過去,積雪溶盡,在新芽萌發的泥地上發臭。
他得加快腳步才行──在失溫之前。
他好不容易抵達小屋的台階前。終於可以喘口氣;他卸下登山裝備與來福槍,以及補給物資。
他彎腰喘氣;寒冽的冷風刺得他肺部發麻;鼻子早已動麻,除了鼻腔深處深深刺痛,表面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就像在鼻頭掛著一塊固態乾冰。
待力氣稍微恢復之後,他依序拔起陷入雪中的雙腳──右腳,一跨;左腳,另一跨──喘氣,然後再右跨、左跨──喘氣;再用套手套的手背抹去細碎的雪粒,以確保視線清楚:足以看清雪靴,以及台階的程度而已。
他彎下腰,稍微扶著扶手,再轉過身子,坐了下來。
他深吸氣,費勁將大包行囊慢慢往上拖,直到拖到門前的平台;然後,下一包……慢慢往上拖。最後,他提著槍帶,將獵槍拖上平台。
到頂部時,他已幾乎精疲力盡。
今天的冬天特別嚴酷。
加上冬季提前到來,四下已杳無生機。原本這時節,他能至少打中一、兩隻來不及冬眠的小動物──野兔什麼的。他在山上搜索了整個上午,卻沒能獵到任何動物。
白雪儼然覆蓋整座連峰;一眼望去盡是一片雪白。
他看了看錶;離日落應該還有兩個多小時的餘裕,眼下卻像夜晚一般漆黑。
這個時間點……他忖度,應該不會有人來了吧?
他重新整頓,並從背袋中取出雪屋的備用鑰匙,以防上一位管理員整理過後習慣性上鎖。
他毫不費力轉開了門──顯然沒有上鎖。
他慶幸跟他搭檔的夥伴沒有上鎖──省得他在外頭吹寒風。
進到小屋,他立刻衝去火爐旁,將所有可以丟進去的乾材扔進去。隨後,他灑上微量的柴油──雖有安全問題,但他已凍得管不了那麼多──以加速燃燒。
柴火發出必必剝剝的聲響。
他脫去手套,將又濕又凍的雙手伸向爐前,慢慢烘烤。
風雪加劇;窗框被吹得搖動不已;窗片也似乎隨時會被吹破,發出「匡匡匡──」的聲響。
身子好不容易暖和了,歐拉夫便褪下防雪外套。他感覺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熱;四肢終於不再顫抖;雙手聽他使喚了,才接著展開作業。
打點雪屋裡的補給品、補充耗材、修補東西……等等,例行性的事務,處理起來並不複雜;他一下子就處理完了。
或許誇大其辭了。
事實上,這些工作弄完,差不多一、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只是,整間小屋裡只有他一人;外頭一片漆黑、大雪紛飛──很容易讓人失去「時間感。」
一直到「飢餓感」提醒他「晚餐時間到了,」他才放下手邊事務,回到爐火前,拆開即時食品包和罐頭,開始用餐。
用完餐,他看了看錶:剛入夜不久。
他感到無聊了。
他開始想像山下的家人們,此時此刻,各自在家裡幹嘛:
妻子應該是在洗碗、打掃之類的吧?
大兒子米凱拉應該在看電視──他一吃飽飯,什麼都不做,就會坐在沙發上看一整個晚上的電視。
小兒子艾利克應該在房裡讀故事書。剛幫他買了一套經典小說選集;他一有空就喜歡翻上幾頁、慢慢啃讀。
歐拉夫滿慶幸這兩個孩子的個性如此鮮明;提供他們合適的教育似乎並不困難。
他靠打獵和打點山中小屋的收入足以供養這個看似幸福、溫暖的家庭。
看來這時間點,應該沒人會來啊……
就在此時,窗外有一道火光,緩緩朝小屋這邊靠近。
難道是受困大雪中的登山客嗎?
他準備起身、提起裝備前去查看。
正當他要走向門口,門板緩緩敞開。
迎面而來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肩負獵槍的壯漢。
對方將護目鏡往額頭一抬;落下的雪片掉到地板上,一下子就融化、滲入木質地板中。
「喔?」對方發出驚訝的呼聲。
原來是海因里希;看來跟歐拉夫一樣上山打獵,但徒勞無功又碰上大雪,只得暫時躲入山中小屋。
「你今天值班?」海因里希的渾厚嗓音似乎能震搖窗框。
「跟奧托那小子換班。」歐拉夫回。
「你沒先跟我說。」海因里希放下他的獵槍與裝備,開始褪下大衣。
「我打算趁冬天來臨前碰碰運氣;誰知道根本沒獵物。」歐拉夫繼續說。
「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
「沒收穫嗎?」
對方搖頭,繼續說:
「連隻狐狸都沒看到。」
海因里希卸下他的腰帶;上頭綁滿各式工具、刀具,看起來挺沉的。
「你怎麼不用燈?」歐拉夫指著自己的額頭。
「壞了──」「壞了?」
「壞了。」海因里希脫下頭燈。
「沒先確認嗎?」
「管他的──」
「不要哪天在山上迷路,小心凍成冰棒。」歐拉夫半揶揄地說,用關心的語氣。
「反正你和那個誰?──」「奧托──」「奧托──會幫我收屍。」
「蘿塔會很傷心──」
「誰管那女人。」他褪去雪靴,光著腳丫,踩在木地板上走來走去,彷彿讓腳趾頭重新習慣地板的觸感。
「你不是要跟她結婚嗎?」
「那女人不要整天跟我討酒錢我就謝天謝地了。」
歐拉夫甩手表示不屑。
「我說:我把最漂亮的毛皮通通出貨了,還是來不及供妳天天喝個爛醉──好個賤婊子。」
「好嘛──」
「她說:叫你那些『有錢朋友』把這些發臭的東西都買回去──總會攢得出錢來。我說:快去工作!她說:閉嘴,少管老娘。然後就氣沖沖離開。現在應該在酒吧喝個爛醉。」
「好嘛。」
海因里希走到桌邊,提起茶壺拿到爐邊加熱。
「瑪莉卡還好嗎?」海因里希反問。
「在家帶小孩──現在應該睡了──」「哼、哼……」
海因里希只是點頭。
接著,他嘆了口氣,小聲說道「結婚啊……」
「結婚。」歐拉夫跟著點頭附和。
「結婚?」對方提高音調。
「結婚啊……呃……至少兩個兒子都很惹人愛。」
「米凱拉看整晚電視?」
「還是整個晚上都在看電視──」
「艾利克現在還是會睡在書桌前嗎?」
「艾利克最近會把書帶到床上看──」「哼、哼……」
海因里希像是略有領會地微微點頭。
最後,他緩緩吐出「結婚啊」幾個字。
爐火必必剝剝;兩人在方桌前對坐;手邊各擱鋼杯,裡頭都還剩一些可可熱飲。
「要睡了嗎?」海因里希率先把破沉默。
歐拉夫看了看錶,邊發出「嗯……嗯……」的聲音,隨後回:
「差不多了──」
「好咧──」
海因里希起身,準備去床邊鋪睡袋。
「順便幫我──」
「好咧──」
海因里希停下腳步,轉向歐拉夫的行李旁邊,提起他的睡袋,再走回床架。
「喂!」歐拉夫叫住對方。
他沒轉頭。
「真的沒考慮跟蘿塔結婚?」
海因里希抬頭,深吸口氣,才接著回:
「還得『深思熟慮』才行。」
歐拉夫正在替爐火添材。
「蘿塔那賤婊子──比歐嘉那站壁的更賤。」海因里希邊說邊搖頭。
「琵雅呢?」
「琵雅是個好女人,」海因里希邊展開睡袋,「只是她老爸太嚴厲。」
「她家滿有錢不是?」歐拉夫反問,邊用火鉗翻攪爐火。
「這就是問題──」
海因里希將另一件睡袋攤開,邊說:
「她老爸嫌我窮──」「嫌你窮?」
「嫌我窮。」他將兩捆睡袋鋪平。
「不可能──你有讓他看過『那隻雪貂』嗎?」
「有。」
「你有讓他看過『那隻河狸』嗎?」
「有。」
「你有讓他看過『那頭熊』嗎?」
「也有。」
「那我不懂了。」歐拉夫放下火鉗,走向床架,「她老爸不知道你都跟誰往來嗎?」
「他說:製毛皮的獵人配不上他高貴的女兒。」海因里希讓出走道,「隨他便。」
「可惜,琵雅是個好女人。」
「比蘿塔那賤婊子好上千萬倍。」說完,海因里希鑽進睡袋。
外頭風雪加劇;整個小屋都轟轟作響。
「今晚很冷。」歐拉夫就事論事地說,「有可能你一早醒來會看到一根凍僵的冰棒躺在旁邊──」
「來,過來我這邊睡。」
歐拉夫捲起他的睡袋,擠到海因里希身旁,隨後轉過身子,用背部緊貼對方的正面。
「今晚真冷。」他接著說。
「至少你不會凍成一根冰棒──」
「很暖和、很暖和。」
歐拉夫蠕動身體,試著讓自己放鬆。
「瑪莉卡知道你跟奧托換班嗎?」
「她知道。」
「米凱拉知道你今天上山嗎?」
「他媽有跟他說。不過,我猜他看電視看到睡著了──應該不會關心老爸要不要回家。」
「艾利克知道你今天上山嗎?」
「艾利克……」歐拉夫思索一陣,「艾利克……我──不確定他知不知道;不過他媽應該也會跟他說──」
「那就好、那就好。」海因里希鬆了口氣。
「一定要跟家裡的人說你上山。不然,他們會以為你出意外,嚇得報警、到處找人──」
「放心,我都會跟家裡的人說『我會上山過夜,請她們不要擔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海因里希低聲地說。
「你該考慮『像我一樣,』找個女的結婚──」
「會考慮考慮……」
「蘿塔不行嗎?」
「蘿塔是個賤婊子。」
「歐嘉呢?」
「比蘿塔更賤的婊子。」
「琵雅?」
「琵雅他老爸很機歪──你是要我跟她私奔?」
「千萬不要;你皮草生意怎麼辦?」
「也是、也是。」
海因里希在身後摸索一陣。
「有點冷。」歐拉夫回道。
「這樣呢?──」「好多了。」
「很暖和。」歐拉夫回。
「我會考慮隨便找個女的結婚──前提是那婊子不會拿我辛苦掙來的錢去買酒喝。」
「好嘛……」
語畢,歐拉夫感受海因里希溫暖的大傢伙緩緩將他那裡撐開,在他體內來來回回、溫柔地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