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捨之間：《去家庭餐廳吧。》１３話不浪漫筆記
本文為《去家庭餐廳吧。》第１３話的筆記，全文爆雷，請斟酌閱讀。
感謝並推薦芙子大對１２話劇情的認真分析與討論，帶給我許多啟發。🙏
建議在讀此文之前，先讀過之前寫的三篇拙文，對這篇文章的分析脈絡會有更完整的理解。
另外方格子的頁面左方有「目錄」，可以藉由連結直接到達想讀的段落。:)
漫畫與電影角色與情感關係的分析比較，以原作漫畫為中心：
不浪漫解析（上）：從《去唱卡拉ＯＫ吧！》到《去家庭餐廳吧。》
不浪漫解析（下）：從《去唱卡拉ＯＫ吧！》到《去家庭餐廳吧。》
漫畫《去家庭餐廳吧。》的攻防戰與延續分析
第１３話維持了和山老師一貫生活化的細膩與幽默，但描摹人物關係與暗示情感仍有許多值得前後推敲的線索。若加以歸納與整理，這一話隱晦表現出各種「取」與「捨」的對比，分述如下：
一、一般人ＶＳ黑道
在《去家庭餐廳吧。》１３話當中，和山老師揭露了宇佐純子的身份，正是漫畫《男人的勳章》（全名：乙子さんの乙女の訓練は生涯続く）連載（被森田譽為）「神回」後失蹤、逃跑前科累累的漫畫家明太子老師；而筆名為「北条麗子」的南條正憲連載《貓貓恐慌》，則是以畫得「像奧黛麗赫本」的貓作為主角，述說黑道組織的故事，每一次都及時交稿。和山老師藉由正憲與純子，呈現了以下的對比：
（一）反諷性幽默
正憲邊吃布丁邊說「總比抽菸好」的對話，與父子相認的場景形成喜劇性對比；南條組長認出離家二十年的兒子（正憲）並想擁抱，但立即轉為健康與體檢的對話，連同狂兒與正憲多年後偶遇，「真的長大了」和「你完全沒變，感覺好可怕」顯現「黑道家庭注重健康」的幽默。純子因為沒有靈感、無法面對連載的壓力，從老闆那裡得知「石榴」背後金主是黑道，一度又想要逃跑，但接聽鈴木編輯的留言後，覺得「畫漫畫才更累人」而放棄。
黑道家庭表面上「健康、重視家庭觀念」優於普通職場的壓抑，暗示黑道工作反而「看似輕鬆」，也與正憲堅持離家出走、追求自由創作的夢想形成強烈對比。即使狂兒是社畜，包括狂兒與聰實在第３話吃早餐時關於「未來」的對話，「黑道工作比較輕鬆」這件事，從二十年前至今不變。
（二）角色的矛盾與掙扎
正憲脫離黑道家庭追求漫畫夢想，但父親每月寄來的信、被岡田大輝追查身份，以及其漫畫《貓貓慌慌》的主題，都無法擺脫家庭背景的「影」響。純子因連載壓力應徵黑道經營的酒吧，表現出現實工作的無奈與困境：誤以為酒吧是夜總會而謊報年齡，顯示日本社會對女性年齡的壓力，以及職場上想要轉換跑道的不易。所幸祭林組開設「石榴」酒吧目的不是剝削女性賺錢，但時間愈長，純子的僥倖念頭可能使她越來越難以回到原本的工作。
（三）社會現實的隱喻
正憲與純子兩位漫畫家的工作地點：家庭餐廳與石榴酒吧，正好對應聰實與狂兒所處的環境（以及「磨磨蹭蹭」與「慣於逃避」的性格對照），黑道與一般社會的界線模糊，可能正暗示了「越界」的危險，而黑道工作的「輕鬆」表面上吸引人，實際上與社會現實（就職失敗的選擇）存在矛盾，且一旦越界太過深入接觸，就難以回到原本的世界。這種矛盾一如以往，和山老師沒有把黑道當作背景設定，而是隱諱地表現社會的現實面。
（四）另一種越界的可能
從聰實的願望、狂兒不斷的提醒裡可知，黑道背景是兩人關係最大的障礙，但在《去唱卡拉ＯＫ吧！》和《去家庭餐廳吧。》裡和山老師極其有限的畫狂兒工作片段（包括面試純子），都比較偏向是遊走邊緣的工作，也在粉絲提問時回答狂兒「沒有對人開過槍」。１２話狂兒在報告時，提到另一間店「走了兩位小姐，但沒什麼大變化」，組長顯得並不在意；加上１３話純子放棄逃跑，讓我聯想到在日劇《ＭＩＵ４０４》第４集的主角青池小姐，因為無法逃離黑道拚盡了生命。如果青池小姐的處境更現實、更黑暗，工作勞碌一點也不輕鬆的祭林組，會更靠近「一般人」嗎？狂兒改變黑道身份是否可能並不那麼困難？
總而言之，和山老師通過反諷式的幽默，刻畫普通人與黑道之間的生活對比，揭示了黑道工作的表面輕鬆與實際艱難，並通過角色的取捨與掙扎，反映日本社會的壓力，及與黑社會的邊界模糊。狂兒的黑道背景與普通生活的融合，目前仍難以確定反映了越界的危險性，抑或在為狂兒離開黑道提示可能性。
二、「都忘了你以前就有這樣的特質」
在第８話裡，因為狂兒告訴正憲，「老爹（和黑道的家人）都在看你的漫畫」，當時狂兒還試圖拍照想傳給組長，但馬上被正憲刪了。所謂「這樣的特質」是「我行我素，不太在乎別人的意願和想法」，從兩人的對話來看，正憲因為助手吉川誠傳來岡田的照片，狂兒便謊稱聰實是自己的外甥；之後更告訴正憲，組長每個月都會寄信給兒子打氣，暗中支持兒子離開黑道，追求自己的夢想。這裡可以推測狂兒可能因為自己親緣淡薄，知道組長關心兒子，所以會狀似隨意地傳遞彼此的消息。
但在第１１話去見組長時，呼應第１３話所言，狂兒沒有告訴組長「遇到正憲」的事。除了可能因為聰實的「之後不要再見面了」以致斷線無暇兼顧，但在了解「父親堅持守護兒子，兒子無意回到黑道」的前提下，確認下一次卡拉ＯＫ大賽要到蒲田舉辦時，狂兒是否有意試圖讓他們「巧遇」？
不過，岡田追查正憲的事，目前還沒有後續，如果他能認得南條組長，那麼這次父子相認，岡田這條線是否會有所進展？從第７話岡田與吉川的對話可知，正憲才是他在追查的大事，儘管聰實只是順帶，卻也因此讓聰實在第９話向狂兒提出「最好不要再見面」的最後通牒。而岡田直接來問聰實，可能是因為四個月斷聯讓他一無所獲，所以試著向聰實打聽，反而更打草驚蛇。這裡可以推測：岡田如果被「徹底解決」，可能會重蹈覆轍，使狂兒再次入獄；如果放任追查，聰實與黑道的關係可能會曝光，影響聰實的社會化──無論如何都會讓狂兒難以回到普通的生活。和山老師這樣的安排，都強化了狂兒不想讓聰實靠近黑道，希望能默默支持他，所以自行決定久不聯絡；第１２話切腹之間的告白後，更可能為了避免聰實衝動，再次選擇斷聯。
這樣看來，徹底斷聯才能真正保護聰實的未來，不跟黑道扯上關係。但事實是狂兒每一次斷聯，無論是連同入獄的三年，還是連同暑假（聰實可能返回大阪）的四個月，最後他都會因為衝動或因聰實主動聯絡而出現在他面前。而且，狂兒固然我行我素，在被告白時卻無法讓聰實真正死心，「想跟我怎樣？想把我怎樣？」看似採取被動姿態，卻「不是想拒絕」，而是存留著「維持聯繫」的渴望，交由聰實作決定。
我在〈置之死地而後？試析《去家庭餐廳吧。》第12話〉提到，和山老師可能藉由畫面，象徵狂兒的生活與情感處境的進展；而從非黑道成員自由離職、組長對正憲的支持，是否可能暗示祭林組逐漸偏向光明？
三、兩人的關係變化
漫畫裡聰實對狂兒的感情，既有男性認同的欲望，也有性吸引力（這可能是他在聽到狂兒說「副駕駛座」經驗，還能被草莓收買、自我說服，形成情感依賴的原因之一），遺憾的是，在傳統的情感關係（受父權影響較深，有強烈的陽剛崇拜）裡，兩者是互斥的，因為表達好感，等於展現自己的脆弱，那就不夠陽剛、更不能得到「男性認同」了。這也是為什麼狂兒不肯跟大哥去音樂教室，寧可選擇強迫國中生，以及能從聰實的改口裡，敏銳意識到那份好感的原因。在原作漫畫的兩人，顯然自我認同都是異性戀，狂兒對聰實的照顧（例如不抽菸、畫地圖警告他不要接近黑道、告訴他名字的由來、救他脫離險境、收下他的護身符、因為車禍事關聰實的安危而衝動犯下傷害罪）都隱藏在不自覺的行動，或者是在聰實看不到的地方。聰實對狂兒的惱火，介意「我在哭的時候，狂兒總是在笑」，則是因為被當成小孩，感知不被尊重，連同不願承認的好感，進而變成創傷羈絆。漫畫《去唱卡拉ＯＫ吧！》因為視角限制，我始終難以建構狂兒的感情認知，只能從他的行動去回推他的動機，看到現在，與電影版的建構對照，加上１１話的視角，才慢慢能循跡理解到這個人看待感情的態度。
一如之前所分析的，他一開始對聰實就是對待小孩，儘管有「不讓國中生沾染菸味回家」、「提醒他不要靠近黑道」的常識，但硬邀他來卡拉ＯＫ教唱歌、和初次感受到聰實好意時用對待女性的態度回應，仍是一種輕慢。這種輕慢讓聰實對他產生好感愈強，就會產生同等的自我否定（我的意願不重要／我的好意被輕視→但仍不得不屈服並且自我說服），一旦有機會占上風，就會緊抓不放；讓狂兒即使之後對聰實產生不一樣的感情，更難以馬上改變態度。故而即便對彼此產生好感，卻又必須產生同等的輕蔑（小孩／黑道）來抵禦。所以三年的別離是必然，也是必要，畢竟原作裡狂兒待人（小孩）的不尊重、對感情的無所謂、卻難以放下大人的姿態與自尊，都挖深了各自的墓穴，既是他人格與價值觀的展現，也彎曲了聰實對感情的認知，以致即使過了三年，兩個人性別、年齡、身份背景的差異，讓對彼此的這份在意，成為雙方皆不可碰觸的鬼牌，然後互相試探、攻防。
《去唱卡拉ＯＫ吧！》的三年後機場相遇收得巧妙，留有想像空間，但與《去家庭餐廳吧。》的角色塑造對照，確實有明顯的變化。為了延續關係，令人慶幸的是在聰實成年之後，性格比國中時更沉穩冷靜，也較能考量現實；而狂兒用更有距離、更尊重的態度，讓聰實決定他的未來。現在看來，《去家庭餐廳吧。》從和山老師的鋪陳可知，如果要將他們之間的複雜感情定義為「愛」，這份愛的內涵是付出與成全，而非占有與毀損──至少從狂兒的行動來看，他有這樣的自知之明。在第１２話裡，聰實自認無法承擔狂兒的未來，事實上每當聰實提及未來時，狂兒的反應又何嘗不是？每一次見面，他都在有意無意間，提醒聰實「小心腦袋失常」，或者暗示「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一旦聰實有危險，他就不再主動聯絡；而當聰實自覺現實，劃清界線，每一次都是告訴對方「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雖是試探，也是對自身的警醒。所以即使有擁抱，有叫來家裡隱微告白的舉動，都只代表了情感衝動，而非理性的選擇與決心，隨時可能結束「一起吃飯」的關係。而再也沒有比失去理性的衝動，更能使人生的齒輪出錯──加入黑道就是狂兒以人生作為證明。
在第１３話當中，對比大學生放假的聰實可以整天對著空茶杯與肉包紙考慮，狂兒不得不進入社畜狀態，看似平靜無波，但回頭看第１２話，他最後留給聰實的「你想對我怎樣？想把我怎樣？」把選擇權給了聰實，考量聰實的衝動告白沒有顧及後果，狂兒則創造空白留給聰實退路，其實那段空白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煎熬？想像他把聰實專用的手機放在胸前，當聰實可能整天對著手機推敲回應的猶豫時間，同樣是狂兒的煎熬時間。
一靜一動，但兩人應該同時忐忑。把選擇權交給對方看似被動，其實也是一種信任的交付。
四、〈紅〉與〈銀之雨〉的內心世界
同樣在石榴酒吧，在《去家庭餐廳吧。》第６話當中，和山老師用〈別碰我〉與〈風車〉表現聰實與狂兒第５話吃完中華料理後攻防沒有進展，即使對狂兒產生特殊情感，知道未來無望卻仍無法放棄的複雜心境，因此原本要再次提到禮物（強調即將道別）的訊息，最後被刪掉了，即使之後氣到煮了手錶也沒有再傳；第１３話當中，同樣在石榴酒吧，和山老師用前一位大哥選唱的〈銀之雨〉和狂兒唱的〈紅〉，表現狂兒離開聰實家之後的心境。〈銀之雨〉的歌詞：
和你一起度過的短暫時光
回想起來，竟是那麼快樂
如果我再繼續待在你身邊
你可能就會變得軟弱吧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窗外銀色的雨灑落而下
能在你身邊、為了你而生活
僅此就已是幸福
只是我沒能多體會到
你內心的那份寂寞，真是可惜
你給我的回憶
在這銀色的雨中，一幕又一幕地浮現
當你對我說「對不起」
那是你最後的溫柔吧
沒關係，我跟隨你而來
一切都是我的任性所致
願你的夢能成真
在這祈禱的心中，銀色的雨繼續飄落
銀色的雨繼續飄落
銀色的雨繼續飄落
儘管漫畫裡只呈現了第一段的歌詞，但不影響整首歌裡含蓄的愛意與不捨，體認到自身的無能與任性，歌詞中透出無奈、體貼和祝福，像是準備對一段情感告別。如果這首歌代表狂兒的心境，可以說明他很珍惜與聰實相處的時光，但同時認同聰實所言，自覺對聰實的人生無益，被送禮物後「不再見面」是最後的溫柔，自己理應斷絕，卻因為個人的任性無法主動說出口，即使如此，他仍會祝福聰實的夢想（當公務員，有光明的未來）成真。
然後輪到狂兒，仍然選了〈紅〉，漫畫裡只選了英文的部分：
I could not look back, you'd gone away from me
你離開的時候 我無法回頭看
I felt my heart ache
我的心好痛
I was afraid of following you
好怕自己會去追逐你的身影
When I had looked at the shadows on the wall
當我看到牆上的陰影
I started running into the night
to find the truth in me
我朝著黑夜狂奔 尋找屬於我的真相
All of you in my menory,
Is still shining in my heart
記憶中的你，在我心中閃閃發亮，耀眼奪目
如果〈銀之雨〉是道別的場景，〈紅〉就是分別後的狀態，對照純子決定逃避「現實」，繼續留在有黑道作後盾的「石榴」，都解釋了狂兒如今仍未決心延續這段關係。在漫畫《去唱卡拉ＯＫ吧！》裡，〈紅〉僅是狂兒藏之心中的情感，最後由聰實唱了出來，與《去家庭餐廳吧。》連結，都象徵聰實在情感上的主動性。此時此刻，則是狂兒想像的，與聰實別離的未來，一如他在三年前對〈紅〉的偏愛一樣，相較於〈銀之雨〉的祝福，〈紅〉裡「尋找屬於我的真相」強調了更深的執著與難捨，和聰實在其心中的獨一無二。
而狂兒唱〈紅〉，這件事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推想。與電影不同的是，漫畫裡的卡拉ＯＫ大賽是一年四次，自從出獄之後，狂兒每一次都選擇唱〈紅〉嗎？聰實給的歌單他都沒有用嗎？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使他在別離三年後向聰實展現刺青的動機，更加值得推敲。《去家庭餐廳吧。》第１３回的狂兒選擇唱〈紅〉，我們可以確知這首歌代表的意義，在聰實唱過安魂曲之後更成為他生命中獨一無二的歌曲。如果從分離、出獄之後都沒有換過歌，其中只有一次是被刺了「聡実」，那一次大賽是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剛出獄沒有機會練習的關係嗎？之後即使沒有聰實，他也每一次都避開了危機嗎？如果他換過歌、用過聰實給的歌單，１３話選〈紅〉是因為剛從聰實家出來，受到近期與聰實互動的影響嗎？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在這個時刻唱〈紅〉，都能證明（必須持續當社畜）狂兒對聰實隱而不宣的在意、忐忑與真心。
再從「聰實刺青」去看，芙子大傾向認為「聡実」的刺青是組長刺的，既是組長的惡趣味，象徵某種（狂兒無法逃避的）正式性，更呼應了聰實曾在包廂提議過「饅頭好可怕」、把喜歡說成討厭的戰法成功（畢竟組長沒有否決），若是如此，那麼連同狂兒在機場展示刺青與提到「青春會被大叔消費」的話語，確實是對聰實的試探與情感流露，是在他隨流逐流的人生裡少數的主動出擊。若是組長刺下的名字，就成為全祭林組認同且明白的事實，如果聰實的決心足以在眾人面前展現，那麼成田狂兒這個人，是否有被組長（連同組內公認）交給聰實負責的可能？
但有一點要注意的是，這個刺青在《去家庭餐廳吧。》裡，除了聰實心心念念之外，再也沒有出現過，少數與同事及組長的互動，包括這一話狂兒唱〈紅〉，也沒有人提到「聰實」。畢竟與電影不一樣的是，在聰實最後唱〈紅〉之後，狂兒的態度維持了他一貫的輕慢，那麼，祭林組的人是否仍然記得聰實的存在？
那個刺青，如果不是組長刺的呢？
在〈銀之雨〉之後，我比較傾向綾野剛先生推測，「聡実」是狂兒自己刺的，以更私密、深刻且更具隱喻性的方式表達對聰實的感情，畢竟故事的一開始，就是他不想被封為爛歌王，刺上組長的懲罰，才會糾纏國中生。如果是狂兒自己刺的，那麼在機場對聰實說的話，就是想與對方重新聯繫的謊言，藉此吐露真心；如果是狂兒自己刺的，那麼儘管之後採取被動，一旦聰實有更明確的表白，狂兒也比較有可能再次傳達自己的心意。
無論如何，連同〈紅〉，從〈銀之雨〉進一步推敲刺青「聡実」的形成各種可能，都足以暗示狂兒內心深處的情感。
五、聰實的選擇與決心
對照第６話聰實想要道別，但終究選擇放棄，然後狂兒因為聰實有被侵擾、破壞日常生活的危險，時隔四個月不見後，又再次主動邀約；１３話狂兒準備別離，另一頭下了切腹決心試探告白的聰實，手機裡想要「確認」的訊息會發出去嗎？
之前能想要道別，是還有考慮現實的餘裕；把兩人都逼到極限，會做出什麼抉擇？
第１２話聰實的心聲裡提到：期盼能有宇宙的力量讓狂兒金盆洗手，如果祭林組的事業未及無可挽回的犯罪，為了兒子，南條組長選擇金盆洗手、解散了祭林組，算不算是「宇宙的力量」？
雖然從歌曲來看，狂兒設想的是別離後的狀態，但歸納出來可以發現，無論狀況如何不樂觀、或者有明顯的阻礙，聰實每一次在「取」與「捨」的關鍵（收回名片、機場會面、跟狂兒吃飯、下最後通牒後擁抱狂兒，又向他點餐），都取前者；狂兒則會選擇「捨」，都在他察覺聰實危險的時刻，除了被動接受之外，他的「取」則在他情不自禁、失去自制的時候。〈銀之雨〉和〈紅〉這兩首歌象徵著狂兒在分離和自我反思中的情感狀態，〈銀之雨〉表達不捨與祝福，而〈紅〉則是預習失去與痛苦中可能試圖尋回的激情，是對聰實的思念，對自己青春的追憶；是為了連結過去，亦是對未來的一種無聲祈求。如果這些歌詞真如分析所言，是狂兒心聲的表現，那麼他的情感實極隱忍，又隨時可能在衝動的邊緣。
聰實則從年少《去唱卡拉ＯＫ吧！》時對狂兒的無力反抗、期盼認同造成難解的創傷羈絆，致使情感界線模糊，在《去家庭餐廳吧。》逐漸過渡到對兩人關係的主導權爭奪，數次嘗試「劃清界線」的他，最終都不斷回到關係的核心。
再從刺青的來歷與象徵來看，假如「聡実」是組長所刺，在機場的見面與展現是狂兒少數主動告白、情不自禁的衝動；而若是狂兒自己選擇刺上的，那麼這代表了一種主動而隱微的情感承諾，甚至超越了黑道的規範性要求，這與狂兒在其他方面的被動截然不同。雖然深淺有別，但都表達了一種內心深處的執念與自我認同。
六、結論
《去唱卡拉ＯＫ吧！》除了一開始的搭訕、強迫與綁架，以及三年後《去家庭餐廳吧。》可知，狂兒對聰實的付出往往以「被動支持」或「默默守護」的形式展現，都沒有直接介入聰實的生活——這與他對自身的黑道背景與價值的清醒認識有關，畢竟沒有一種關係不與價值掛鉤，他認知到自己的存在對聰實無益，因而選擇退讓，但在退讓中仍保持聯繫。
聰實則更多處於「試探與挑戰」的狀態，他總是在關鍵時刻選擇「取」而非「捨」，正表現出他渴望突破黑道與普通人之間的界限，也渴望狂兒能正視這段關係。狂兒的內心掙扎（對未來的清醒與絕望）以及聰實的成長（從懵懂到更具成熟的選擇意識），都呈現了《去家庭餐廳吧。》確實是漫長的自我認識與關係探索之旅。
如果跳脫愛情的執著，狂兒與聰實的關係無法建立在輕易的妥協或自我犧牲之上，更似接近彼此靈魂的尊重與守護。從狂兒的立場與人生經驗來看，或許比起傳統意義上的愛情（如果愛情所代表的是滿足性欲與各取所需，他當小白臉的時期應該早已飽嘗，對他來說那可能只是「離不開的副駕駛座」，而在《去家庭餐廳吧。》裡，聰實甚至沒有再坐他的車），他更渴望一種能夠讓彼此都不失尊嚴的連結；而聰實則需要克服內心的矛盾與恐懼，更要釐清自身的情感和欲望，更明確的選擇如何面對兩人的未來。
延續１２話的感想：聰實雖然受困，仍試圖選擇勇敢；狂兒的絕望，來自他對現實的清醒，加上１３話〈銀之雨〉的歌詞，如果跟〈別碰我〉表達聰實在中華料理後的心聲一樣，代表狂兒的心聲的話，那麼，至少對我來說，我反而藉此看到他不是將聰實當作與「普通人」接觸的管道，不是親情補償的替代品，甚至不是單純各取所需、滿足所欲的愛情，他對聰實特別珍惜的情感，或許並不想以愛情實現，然後情斷意絕──而是發自一片真心，並以付出與成全來延續更長久、使彼此都保有尊嚴的連結，以及清楚認知如果要成就這段關係，終究要由聰實來作選擇。畢竟如同之前所言，兩人關係無法取得共識，乃是過去的相處使聰實的心理產生創傷，加上狂兒的黑道背景更使他難以確知自己的欲求，除非兩人只是為了滿足一時的性慾與好奇，不惜毀掉聰實的自尊心、未來和狂兒的自我認同（不讓聰實沾染黑道是他最明確的道德底線與良心），否則如果要長久相處成為真正的家人，由聰實清醒作出決定才有活路。
只是到目前為止，聰實都還有所保留，留下退路，即使有所行動，也不是真正考慮現實的後果，而是情感衝動。若在明白彼此心意與意願的同時，還能維持尊重彼此的選擇與決心的共識，才有可能一起找到邁向現實的路。一旦聰實在這樣的決心下放棄退路，想必狂兒也會無處可逃。這既是一種對未來的挑戰，也是一種對感情的清醒認知與最終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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