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騎機車來換宿很不明智。
不知道做啥的我,決定要去萬里桐走走,而我受夠了只能搭公車出門的日子,於是借了一台腳踏車出門了。大家都當我瘋了,香菇用一種「這人是不是腦袋壞掉了」的眼神看著我,但我想循規蹈矩地靠雙腳和既定路線出行,才是真正的瘋狂。
那天我跟著谷狗地圖騎到了荒山中,他說前方有路,我卻只看到比人高的植物擋在前面,於是我放棄地圖,決定還是跟著路牌隨便晃,反正我知道我想去海邊,而且要一路向西去萬里桐。
柏油路在烈日下閃著白光,像燙手的鐵板,整條路上毫無遮蔽。我低著頭,汗水順著額頭滑落,腳下的踏板一圈圈轉動,眼前的大字「核子事故疏散道」寫在道路上,搭配著路邊指標寫著核能三場緊急計畫集合點,除了各種景點的指示牌外,還混雜著撤離用的指示牌,還真的會有點錯亂。我後來才知道,核三廠緊急應變計畫區的半徑8公里,包含大半個恆春半島,更是整個恆春城都在其中。沿路的警告標語突然讓我有種愧疚感,我突然想起,那些年我們坐在距離核三廠遙遠的教室裡,吹著冷氣辯論核能政策時的情景。那時候的我們,是多麼理所當然地站在安全的距離外,指點這片土地的未來。現在,沿著這些撤離標語騎行的我,才真正感受到這些辯論的奢侈與諷刺。
我買了一罐飲料解渴,就走下萬里桐的海岸,浮潛是沒時間,但在一旁看那個美麗的藍色跟海浪是很夠了。萬里桐的阿嬤麵店旁,下坡轉進去有間朝著海的萬應公廟,裡面的捐款名單寫著在地人贊助播放電影。我與旁邊納涼的老伯伯攀談,他說每年都會有露天電影,貌似是他們村中的傳統。
老伯伯是個老討海人,經年累月與海打交道的他,對潮汐與海象了如指掌。但如今,隨著年紀漸長,他的生活慢了下來,常常坐在廟邊的涼亭裡,吹著海風,看著波濤,彷彿等待著某個不會再來的浪潮。聽到我來自台南他很興奮,因為兒子孫子都離開萬里桐,去了台南跟高雄討海打拼去了,他指著遠方的魚船這樣跟我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到他的小孩。
雖然我無法完全理解那些與海搏鬥的歲月,但他的笑聲和眼神中透出的滿足,卻讓我感到溫暖。我只需要點頭微笑,讓他知道我在聽。我想他年輕時也是個有趣的討海人,那些故事,很多是我不能體會的,我也就對他點頭傻笑。最後我們騎上各自的腳踏車,我祝那位老伯伯平安健康,然後笑著告別。
正午的萬里桐,把我的後頸跟手臂曬得通紅,變成了南國專屬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