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恆春的第一天都會水土不服,就像個詛咒一樣
愛琳在湯匙放口袋擔任小幫手,他的夥伴很有特色。
傻眼哥,顧名思義,總是穿著「傻眼」字樣的T恤,戴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他是調酒師,隨身帶著各種酒瓶,身材瘦得像一根酒攪棒,讓人擔心隨時可能被吧檯的重物壓垮。
加減姊,溫柔卻幹練,總是帶著她標誌性的韓式眉毛和一身自信,非常白的膚色讓我很擔心她是不是隨時會貧血昏倒。在台北媒體業工作的她,一有空就會打開筆電,聚精會神地敲擊鍵盤,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她的職場世界。
那天晚上,小幫手們一起吃晚餐跟喝各種調酒,像極了歡迎會,愛琳卻直接在大家聊嗨的時候睡在旁邊的沙發上。小幫手來恆春第一天都會水土不服,想起我來恆春的第一天也是一直喝水跑廁所。那天用了五六支酒調酒,聽他認真的介紹我還是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頭,於是我給自己的目標是未來要看得懂,一年後我的確學會一些經典調酒,也成功獲得清醒著看著朋友喝醉倒在廁所的快樂。
除了傻眼哥的酒,我們也會去恆春的酒吧溜搭。比方說恆春信用組合,不知道為什麼傻眼哥認識老闆,反正吧檯後就是會冒出傻眼哥,也是種有趣的話題。恆春信用整體外觀是一間恆春在地的百年銀行改建而成,開在南門圓環小巷旁,正確來說,它白天是餐館,晚上才會變成酒吧,還有住宿跟咖啡館輕食同時存在這棟建築中,是一群有夢想的青年一起合租創業的地方。
我們晚上前往恆春信用,木製的大門有著酒吧該有的厚重感,頭上的吊燈非常浮誇的各種顏色拼接而成,但酒吧整體的燈光偏黃橘色調,照著木頭色桌椅跟吧檯非常溫暖,退色的綠黃紅色花紋組成復古的地磚,一旁還有恆春特色的小物櫃,編織品跟捕夢網掛的到處都是。老闆很年輕且有理想,它創造的菜單也非常有自己特色。
我第一杯酒點的是後灣,靈感來自陸蟹的棲地,後灣是陸蟹重要棲地,希望大家可以關注它的棲地開發,所以它採用冰塊製成的杯具象徵逐漸消融的棲地,在冰上撒上的手工海鹽,除了調味還代表附近的珊瑚礁岸,淺紅色酒液則象徵陸蟹的顏色,整杯酒象徵整個環境隨著融化破洞的冰塊杯流逝。後來我才知道龍舌蘭酒適合shot杯先鹽口後喝,而老闆就是花費大心思把想傳達的想法融合在一個非常單純的酒上。
還有抹茶冰酒與各種奇特的夏日調酒,但印象最深刻還是在這間酒吧遇到的人。
某個夜晚,我們遇到了一位環島旅行的陌生人。他的中文帶著明顯的卷舌兒化音,混雜著微醺的口氣,談起他走過的山川河流時,眼中帶著閃亮的光。「台灣真的很棒,」他說,語氣誠懇得讓人分不清是醉言還是真心。
一群喝醉的人不回家什麼都聊,從稀薄的高原到乾涸沙漠,談著南方的太陽北方的白雪,分享著各地大江大河的照片。不確定他覺得台灣真的很棒是不是實話,畢竟他人現在就在這裡,而我也很懷疑走過各種景觀後,我還能說出這句話嗎?
他一再強調,我們都只是教育背景的不同造成的。恆春信用的老闆聽著也感興趣,店面打烊後只是把店門鎖起來,拿出更多的酒水跟洋芋片,打算讓我們繼續聊下去。不愧是坐鎮吧檯的調酒師,我們讓老闆跟他開啟各種話題,再次推開恆春信用的厚重木門,已經是太陽刺眼的時候了。我們知道這裡的話沒有人能記得,喝多了其實也不會記得了,他繼續他的環島旅行,而我們繼續做稱職的小幫手去了。
酒吧總能遇見一些出乎預料的人,有人告訴我,他愛著19歲的老婆帶著不是他的孩子,光線亮麗開著跑車的他其實經營著什麼樣的工作。
酒吧的夜晚,是故事與酒精交織的時刻。有人訴說著未竟的愛情,有人帶著漂泊的傷痕,而我,只是安靜地坐在吧檯邊,成為一個專注的聽眾。或許他們需要的並不僅僅是酒精,而是一個能承載故事的空間,讓過去的沉重變得稍縱即逝。因為太多人帶著故事路過這裡,比起在青旅分享人生的朋友,其實走進酒吧的朋友更內向,因為他們迫切需要酒吧給點氣氛跟飲料,讓他們能在催化後說出心裡話,然後舒坦的離開這裡往前走。
2021年我再次回到恆春,再次踏入南門圓環的熟悉小巷,恆春信用組合的外觀依舊如舊,但裡面的喧鬧與酒香早已消失不見。我站在那扇厚重的木門前,彷彿聽見當年的笑聲與碰杯聲,所有的故事與人影,都像杯中的冰塊般,隨著時光的溫度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