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探討人氣王女僕小紗與紅色瘋子的話題,一眨眼便面臨死亡危機。也不管我還在混亂狀態,紅色瘋子沒義氣地丟下我自己去應戰,我只好全速衝回學校。雖然身體感受到危險而逃離,大腦卻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種超展開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我甚至連像這樣往正面想的餘裕都沒有──實在太誇張了,不管怎麼說,這種事情都不該成為日常的一部分。為了自保,我決定暫時先拋下其他事情,專心往學校的方向跑。
不久之後,我從有男友作陪的老姊手上拎過一袋衣服,全都是新的,牌子也還沒拆。
「謝謝。」等等回宿舍再處理吧。才剛下決定,紅色瘋子突然從後方叫住我──他打架打得未免太快了吧?剛剛說的敵人數量不算少欸?不過算了,沒事就好。
看著他跑過來,我向老姊意思意思介紹了一下:「這我同學兼室友。」
老姊皺了皺眉,顯然並不是很想知道這件事情──就算想趕快跟男友繼續未完的約會,也別表現的這麼明顯吧……雖然我自己也不太想相信,可你弟我才剛差點被幹掉欸?
「東西已經交給你了,我先走喔。」老姊親暱地挽著男友的手臂,「你啊,趕快交個女朋友吧!」語畢,老姊與男友一同離去。
她那老氣橫秋的語氣,從我有印象起就沒有變過。反觀那男的,從頭到尾不但沒吭一聲,連動作都僵硬得機器人似的。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但我卻覺得他倆在一起還真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的男朋友。只要老姊不要叫我偽裝成她的男友去拒絕別人,怎樣都好。
目送老姊離開後沒多久,我跟紅色瘋子一起回到宿舍304號房。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整理那袋新衣。
「你家人很不錯欸,還特地送衣服給你。」紅色瘋子在我把衣服攤到床上查看尺寸並剪掉吊牌時,突然冒出這句感想。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太想跟一名瘋子有過多的交流,於是隨便用單音敷衍他,然後把手上的衣服全部整理好。
結束手上的作業伸手往袋子的方向去時,袋子裡的某樣東西眼熟的令人意外。
那是個信封。
不會是從衣服裡掉出來的吧?
裡面裝了什麼……打開便發現一小疊鈔票。不用再想、也不需要解釋,這肯定是母親為了我放的。她一直都很疼我,疼到有時連姐姐都會因此不滿──看見這封信,要想到母親以外的人真是不可能。
因被親情感動而生的溫暖很快便流竄全身,撫平了稍早的不安。
這麼說起來,我似乎從高中開始就沒怎麼跟母親講過話……總是不知道該跟她聊什麼,卻又希望她能夠說點什麼讓我能夠回答。
離家在外後才湧起那股想念家人、想回家去看看的渴望──若不是真的差點命喪黃泉,或許還無法體會到普通的親子互動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阿信,再過不久萬聖節就要到了。」紅色瘋子冷不防出聲把我的注意力拉回現實。緊接著,下一句他用可愛的小紗女音道:「小紗有受到學長的邀請,幫忙他們發萬聖節的糖果!」
句子本身沒問題、聲音也沒問題,但就是說出這句話的人有問題──故意換聲線說話讓人很想扁他。
為了維持格調不跟他一般見識,我選擇冷淡地吐槽他:「那你根本不需要扮成鬼,當眾把女僕裝全部脫光就好了。」
「討厭啦,阿信好過分唷──」反射般的回應速度,就像料准我會這樣說。
如果是在女僕咖啡廳裡面進行這幾句對話,我會非常開心,但這裡不但是男宿,我還是眼睜睜看著腦迴路不正常的紅色瘋子用裝可愛的聲音跟動作說出這句。面對這情況我完全高興不起來,還感覺有點噁心。
「你那樣裝可愛反而讓人很火大!」想扁他的念頭瞬間膨脹,當我意識到時,身體已經採取了行動。
綑成球的新衣砸到他臉上,正中紅心──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投擲功力有這麼好,看來有這方面的才能……不對,我剛剛攻擊了一個瘋子。就算可以為了小紗的事發怒,可我還不想把生命浪費在這個瘋子手上。
現在用全部的衣服砸昏他後逃跑還來不來得及?
「會痛欸……」恢復男音的紅色瘋子只是摸摸鼻子,便撿起衣球丟回來上舖。「你以前該不會很常搬家或常常做家事?綑得快就算了,還這麼仔細。」
「你沒生氣?」本以為他會惱羞拔刀,心理上都做好了迎戰準備。
聞言紅色瘋子只是稍微搖搖頭,看來只要不踩到那條底線說出轉系之類的關鍵字他就不會暴起傷人。
話說回來,這傢伙的觀察力在這種奇妙的地方突然躍升,是想刻意帶話題嗎?雖然我家的確是兩三年就會搬一次,每一次搬家也不一定有原因……有時只是母親說搬,我們就跟著她搬。
從北到南、再從南到北,我所出生的城市,幾乎在我長大的期間把那裡繞一圈住遍了。雖然曾經覺得頻繁搬家好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
「算常吧。小學大概兩三次、國中跟高中各一次……」一邊回憶過去搬家的次數,想想曾住過的地方和認識過的人,卻一點懷念感也沒有。
在我的世界裡重要的東西,就只有過世的父親、母親跟姊姊而已。
「再問你一個問題。」硬生生打斷我思緒的紅色瘋子開口轉移話題。雖然不太爽,我還是看向他的臉表示在聽。然而,他的問句突兀且不自然:「阿信是真的看不見誰在追殺你?」
這傢伙上次不是已經問過了嗎?我還記得我沒有回答他,但記得他那時的表情,他應該早就知道答案了。
「要是看得見我就自己想辦法解決了,我連我到底惹過誰都不知道。」那些據說在追殺我的妖怪、鬼魂什麼的,我可是一點影子都看不見。想要解決的話,無庸置疑要有陰陽眼才能自保、或至少知道危險在哪裡──
「你知道為什麼你不能轉系嗎?」
這第二個問句是個震撼彈。
當初紅色瘋子就是為了這個舉刀相向。怎樣都不可能忘掉,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最接近死亡的時刻。要是他不給我相對的理由,我會想辦法槓上這傢伙。
看見我沉默,紅色瘋子笑了笑才續道:「妖怪跟鬼魂們比較不喜歡對女性下手──文學系這裡最不會拖累其他人,相對之下安全很多。不管是中文英文日文,只要是男生少的系,都能讓其他人的無辜受害率降低。」
我也是無辜的欸!這傢伙不讓我轉系的理由,不就是因為人死一個就好,別拖其他人下水嗎!然而我一點都不想讀這該死的國文系!再說為什麼我要被追殺?從小到大我只殺過蜘蛛蟑螂蜈蚣螞蟻,難道蟲子們的鬼魂跑來找我報仇不成?那這樣有多少人要被尋仇,為什麼偏偏是我?還我正常的大學生活來啊混蛋!
大概是我的表情表現得太過明顯,紅色瘋子語氣緩和了一點。「這樣吧,我下次幫你問問看為什麼它們對於追殺你這麼執著好了,不然我也滿困擾的……」他聳聳肩,擺出一副無奈樣。
困擾的明明是我這個無辜的受害者,少在那裝傻。捏緊手上的衣服壓抑住丟他的慾望,誰知道下一句更過份──
「要是你曾經在人家墳上小便或拉屎我還幫忙保護你就太說不過喔噗!」他說到一半我就忍不住把衣服迅速塞進枕頭裡,抄起枕頭武器就往他臉上丟。你果然還是給我閉嘴吧笨蛋紅色瘋子!
「誰會這樣幹啊!」
「店長說我是靠臉吃飯的,要好好保護欸……還真痛。」他無奈地摸摸第二次被打中的鼻子,撿起枕頭炸彈還到我的床上,不過我可沒有打算停火。
這指控就像是某群同學集體作弊,而你明明沒有作弊,卻因為坐在附近而被冠上作弊罪名一樣讓人生氣。更讓人生氣的則莫過於有冤無處申。
但說到底也不是他害我被追殺的,我只能用另一個理由發洩怒意。
「誰理你啊,詐欺犯。最好傷重一點免得更多無辜男人受害……」
「欸,阿信這發言是那個嗎?店長說的想獨佔小紗?」
「詐欺犯快滾回你老家啦。」形象或者是用字遣詞都管不上了,我現在就是火大得無法壓抑這樣的心情。
「我老家?」紅色瘋子眨了眨眼,像是沒跟上話題。
他是真不懂我在說什麼、還是故意要我講得很明白而故意裝笨?既然你擺出這副表情,就別怪我不客氣的開砲了。「最好快回泰國吧,瘋子人妖。」
聽見這句,紅色瘋子輕笑了一聲。
「店長說過,泰國的人妖等級可能還沒有我好呢!」聽他說出如此得意的話,總覺得他的店長一直在灌輸些莫名的知識跟鼓勵之類的給他……是錯覺嗎?如果是我想太多就算了;如果是真的,這樣的店長沒問題嗎?
不容我再繼續思考這件事,紅色瘋子突然又換了話題。「總之,萬聖節派對那天,你一定要待在我身邊……就算沒辦法,也起碼要待在人多的地方。你那天應該沒事吧?」
「我那天沒事。雖然對萬聖派對沒興趣,不過我還是會去。」這一類炒熱氣氛的活動是我最不擅長也不怎麼喜歡的活動,然而這種活動卻是現在的我唯一可以保住性命的方式,想想還真是諷刺。
從以前到現在,我幾乎無法正常的交朋友,原本還把這種狀況歸咎在頻繁的搬家。然而,就算現在開始住在學校宿舍,我也跟以前一樣完全不想主動去認識其他人……我想,這可能代表對我來說跟其他人的互動並不重要。而且現在造成這情況加劇的原因,周遭環境也有份。
光是要想辦法應付紅色瘋子就已經沒多餘力氣了,自然也不可能認識其他人。
收拾好衣服,準備明天再處理洗衣後,這一夜我是怎麼睡著的,我已經忘了──但,半夜裡因為聽見房間門被打開而驚醒一事,我卻記得一清二楚。
時間是在凌晨兩點左右,宿舍已經全面熄燈後。我聽見房間門打開後沒多久又輕輕關上的聲音。雖然聽得出開房門的人怕吵醒別人,但或許是宿舍過於安靜的緣故,我還是醒過來了。因為房裡一片漆黑,我隨手摸來手機打開手電筒,抓好床沿探出半個身子往下鋪照──出去的人就是下鋪的紅色瘋子。不只是人,連他平常背的那個圖筒也不在房間裡了。
確實,紅色瘋子曾說過他是退妖師,如果半夜不在就是去退妖……仔細想想,我到現在只有看過一次他睡覺的樣子,而且還是午睡。其餘時間他都比我早起,不然就是在打工……紅色瘋子晚上都不睡覺的?早上上課、晚上打工,半夜還去從事本行退妖師……稍微有點佩服起課堂沒有缺席過、也沒在上課時間打過瞌睡的紅色瘋子了。
關掉手機的光線,房間再度恢復一片黑暗。我不知道他最後是幾點回來的。
就這樣,平靜而忙碌的大學生活又過了幾天,系上有教我們班的老師都對紅色瘋子印象深刻。原因除了那頭紅髮和從不離身的圖筒以外,大概就是他上課那種超級認真的態度了。他認真到像是一直渴望著讀這個系,然後終於進來這個系、得償所望一樣。上課認真、抄筆記謹慎而小心翼翼,洋洋灑灑一字不漏地抄寫。上課時我沒寫到的部份就看他做的筆記,詳細的程度就像在重溫直播。
不過,不管我是認真還是偷懶、跟班上人處得愉不愉快,我都沒有忘記自己正在被一群又一群看不見的妖怪鬼魂們追殺。每天動不動的小意外,雖然沒有危及性命,但我還是能清楚感覺到這些傢伙絕對不是什麼善類。
如此詭異而煩人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期中考後的萬聖節派對。紅色瘋子在派對當天一早就給我一條用紅繩綁的平安符項鍊,以及一副黑框眼鏡。
「這有過過香爐吧?」平安符這東西我當然知道是什麼,到手後就直接掛到脖子上了。不過眼鏡是拿來做什麼……
「有做了類似的事。」簡短回應的紅色瘋子開口解釋:「這副眼鏡沒有度數,它的功用只有讓你看見另一個世界的人。這樣阿信就能看見誰在追殺你,至少有反應跟躲避的時間。」聽他講完確認沒有危險後,我才戴起黑框眼鏡。
說實話,我並不害怕戴上後會看到什麼。我比較擔心戴上去後沒有變化,仍然什麼都看不到──不過,眼前所見著實拂去了我的疑慮。
這副眼鏡是有用的。
透過眼鏡,我看見紅色瘋子的肩上坐著一名洋娃娃般嬌小的女孩。
它著一襲淡色和服、腳蹬木屐、梳著雙包頭,兩邊的頭髮包下垂著整齊的麻花辮。
「你肩上那個是……」女娃看起來沒什麼危險性,但說不定是偽裝的。還是問清楚比較妥當。
「這位嗎?是預知靈百合。」紅色瘋子簡單地跟我介紹了『她』。「百合偶爾會過來玩,不過大部分時間你會看見她,都是她有預言要說的時候。」
紅色瘋子才介紹到這,百合便騰空而起,蜻蜓點水般的落坐在我右肩肩頭。奇特的是,雖然認知得到她坐在那,卻感受不到重量。這種感覺還真像是在做白日夢。
「正月時分,災厄將於你身上沈睡。」軟嫩的童音在我耳邊輕聲放送,是極度令人不明所以的一句話。
紅色瘋子稍微指了指百合,然後繼續解釋:「她的預言只會跟事件相關的當事人說,所以我不會知道內容。不過百合所預言的事情,都是一定會發生的。」
百合在紅色瘋子解釋的時候騰回空中,重新降到他肩上。
面對忠告,我也只能回答「這樣啊,謝謝」。畢竟,這種事情並不是他說我就一定要相信,對吧?再說我也聽不懂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反正,如果是真的,只要我不轉系,紅色瘋子就會履行他的承諾保護我吧?
而且現在還有了這副眼鏡,我說不定也能靠自己化險為夷。
短暫的預言時刻結束後,紅色瘋子突然變得很有精神。他握上圖筒的帶子,臉上還綻出個燦爛到讓人很想打下去的笑容。
「走吧,我們先到『微笑』去!」
這傢伙不是等等就要去跟萬聖節派對的工作人員會合,為什麼會合之前還要去女僕咖啡廳啊?
算了,為了身家性命的安危,暫時還是只能乖乖跟上。
誰讓我不知道除了這感覺不靠譜的傢伙以外,還能找誰求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