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他的三個女人——歸有光〈項脊軒輊 〉
本文選自震川先生文集，是一篇記敘兼抒情的散文。軒，小屋子；志，亦稱「記」。項脊軒是歸有光年少時的書齋，名為「項脊」，用意有二：一因九世祖歸道隆曾居住在項脊涇（在今江蘇省 太倉市），取名項脊軒，有紀念遠祖之意；二因書齋狹小，如頸項跟背脊相連之處，故以「項脊」名軒。
全篇分正文和後記兩部分，正文寫於作者十八歲時；後兩段為後記，於十六七年後補敘。時間相隔雖久，通篇思想情感卻一脈相承，以項脊軒的興修變遷為線索，透過家庭瑣事的敘述，表達出物在人亡的感慨，除抒發對祖母、母親及妻子的深切懷念，並寄託深沉的身世之感與不凡的襟懷志節。全文藉屋懷人、以軒明志之意，躍然紙上，情韻悠然不盡。
奈良老街閣子
一
項脊軒，舊南閤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過午已昏。余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前闢四窗，垣牆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雜植蘭、桂、竹、木於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項脊軒，是從前南邊的小屋。房間面積只有一平方丈，可容一人居住。這百年老屋，塵埃泥土從孔隙中滲漏下來，雨水向下流瀉，每次想挪動書桌，環顧四周都找不到可放置的地方。再加上屋子朝北，照不到陽光，一過中午，室內就昏暗了。我替小屋稍微修補，使屋頂不再滲漏，並在屋前開了四扇窗，在庭院四周築起圍牆，用來迎受南面照進來的陽光，陽光從牆上反射照進屋內，屋裡才明亮起來。又在庭院裡錯雜地種了蘭花、桂樹和竹木，舊有的欄干，也因此增添了景致。借來的書放滿書架，我時而低頭、時而抬頭地長聲吟誦詩書，有時默默地端坐不動，可以聽到大自然的各種聲響，庭院非常寂靜，小鳥常來啄食，有人來了也不飛走。在每月十五日的夜晚，明月照滿了半邊的牆，桂樹的影子錯落有致，風一吹來樹影隨風搖動，優美動人。
- 閤子：小屋。閤，音ㄍㄜˊ，通「閣」。
- 方丈：指長寬各一丈的面積。
- 滲漉：音ㄕㄣˋ ㄌㄨˋ，由孔隙滲漏下來。漉，滲透。
- 雨澤下注：雨水向下流瀉。雨澤，雨水。
- 顧視無可置者：環顧四周，找不到可以放置桌子的地方。
- 修葺：整修。葺，音ㄑㄧˋ，修補。
- 使不上漏：使屋頂不再滲漏。
- 垣牆周庭：指在庭院四周築起圍牆。垣，音ㄩㄢˊ，矮牆。
- 以當南日：用來迎受南面射來的日光。當，音ㄉㄤ，承受。
- 日影：日光。
- 洞然：明亮的樣子。
- 欄楯：欄干。直木為欄，橫木為楯。楯，音ㄕㄨㄣˇ。
- 增勝：增添景致。
- 偃仰嘯歌：時而低頭、時而抬頭地長聲吟誦詩書。偃仰，即俯仰，指低頭與抬頭。偃，音ㄧㄢˇ。
- 冥然兀坐：默默地端坐不動。冥然，靜默的樣子。兀，音ㄨˋ，高聳特立，在此有端正之意。
- 萬籟有聲：形容寂靜至極，可以聽到大自然的各種聲響。萬籟，泛指自然界的各種聲音。籟，孔竅所發出來的聲音。
- 三五之夜：指農曆十五日的夜晚。
- 斑駁：原指色彩錯落雜亂，此指樹影參差錯雜的樣子。
- 珊珊可愛：形容樹影隨風搖動，優美動人。珊珊，輕盈多姿的樣子。
- 第一段：描寫項脊軒修葺前後的變化，與軒中生活的情趣。以「喜」貫串。
- 先敘述南閤子的舊、小、漏、暗，為下文修葺後項脊軒的優美可愛作鋪墊。修葺後的項脊軒不僅改善漏雨、採光不足的缺失，更因作者的生活情趣與周圍環境自然融合，充滿詩情畫意。
二
然余居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為一，迨諸父異爨，內外多置小門牆，往往而是。東犬西吠，客踰庖而宴，雞棲於廳。庭中始為籬，已為牆，凡再變矣！家有老嫗，嘗居於此。嫗，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撫之甚厚。室西連於中閨，先妣嘗一至。嫗每謂余曰：「某所，而母立於茲。」嫗又曰：「汝姊在吾懷，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吾從板外相為應答。」語未畢，余泣，嫗亦泣。
然而我居住在這裡，有很多喜悅的事，也有許多悲傷的事。在這之前，庭院是南北相通連為一體，等到伯父、叔父們分家後，庭院內外設置了許多小門牆，到處都是。東家的狗對著西家的人叫，這家的客人要穿越另一家的廚房，才能到廳堂赴宴，雞就棲息在廳堂中。庭院裡起初修起了籬笆，不久又築起了圍牆，一共變了兩次！家中有一位老婆婆，曾經住在這裡。這位老婆婆，是我已去世的祖母的婢女，餵哺過我們父子兩代人，先母待她很優厚。房間的西面連著先母的臥室，先母曾經到過這裡。老婆婆常常對我說：「那個地方，是你母親曾站過的地方。」老婆婆又說：「你姊姊在我懷裡，呱呱地哭，你母親用手指敲著門扇問：『孩子冷嗎？想吃東西嗎？』我就在門外應答她。」話還沒有說完，我哭了起來，老婆婆也哭了。
- 先是：在此之前。
- 迨：音ㄉㄞˋ，等到。
- 諸父：伯父、叔父的統稱。
- 異爨：各自生火煮飯，指分家。爨，音ㄘㄨㄢˋ，炊煮。
- 往往而是：處處如此。往往，處處。
- 東犬西吠：形容親族形同陌路。
- 客踰庖而宴：客人赴宴時，要穿越另一家的廚房，才能到廳堂。形容分家後，屋子格局遭破壞，親族疏離的情況。踰，音ㄩˊ，穿越。庖，音ㄆㄠˊ，廚房。
- 已：已而，不久。
- 凡再變矣：一共變了兩次。凡，總共。再，兩次。
- 老嫗：老婦。嫗，音 ㄩˋ，婦女的通稱。
- 先大母：尊稱已去世的祖母。
- 乳二世：哺育過兩代人。乳，此指哺乳。二世，指父親和自己這一輩。
- 先妣：尊稱已去世的母親。妣，音ㄅㄧˇ。
- 中閨：內室，此指作者母親的臥室。
- 而母：你的母親。而，通「爾」，你。
- 呱呱：音ㄍㄨ ㄍㄨ，小孩啼哭的聲音。
- 板外：指門外。
- 第二段：用「悲」貫串家族異爨的感傷及對母親的懷念。
- 「然余居此，多可喜，亦多可悲」為全文過渡，將前段「多可喜」轉入哀思。用「先是」、「始」、「已」等時間副詞，描寫家族逐步分崩離析的情況。作者八歲喪母，此處以追述示現，藉老嫗追憶，重現慈母溫厚慈愛的音容，看似平淡、平凡的回憶與對話中，飽含著作者對至親刻骨銘心的哀思。
三
余自束髮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
我從束髮成童以後，就在項脊軒中讀書。有一天，祖母到這裡來探望我說：「我的孫兒，好久不見你的身影，為什麼整天一聲不響地在這裡，太像個女孩子呢？」等到她離開時，用手把門關上，自言自語說：「我們歸家的人讀書，很久沒有取得功名了，這個孫兒的成就，應該是可以期待的吧！」過了一會兒，拿了一支象笏過來，說：「這是我祖父太常公在宣德年間拿著上朝用的，將來你一定用得上它。」看到這些舊物，往事好像就發生在昨天，讓我忍不住放聲痛哭。
- 束髮：指成童。古時幼兒垂髮，年紀稍長後，把頭髮束起來，盤在頭頂。
- 大母：祖母。
- 過：到，此指「探望」。
- 兒：此指孫兒。
- 若：代詞，你。
- 竟日：整天。
- 大類：太像。
- 比去：等到離開時。比，音ㄅㄧˋ，等到。
- 闔門：關門、掩門。
- 效：成效，此指得到功名。
- 象笏：古代臣子上朝時所持的象牙手板，可在上面記事以防遺忘。笏，音ㄏㄨˋ，長方形的手板，又稱朝簡。
- 太常公：指作者祖母的祖父夏昶。夏昶，字仲昭，明 崑山人，在宣德年間曾做過太常寺卿，故稱太常公。
- 宣德：明宣宗年號（西元一四二六～一四三五年）。
- 長號：放聲痛哭。號，音ㄏㄠˊ。
- 第三段：描寫祖母期待作者能功成名就。
- 「吾家讀書久不效」與前段的大家庭敗落情形相呼應。作者情感由「悲」到「泣」，再到忍不住「長號」，悲慟的情緒中隱含著對家庭變遷的悲嘆，以及辜負祖母深切期望的自責。
四
軒東故嘗為廚，人往，從軒前過。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軒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護者。
項脊軒東邊曾是廚房，人來來往往，都要從這個小屋前經過。我關上窗戶住在裡面，時間久了，聽腳步聲就能分辨是誰。項脊軒一共遭遇過四次火災，卻能不被燒毀，大概是有神靈保護著它吧。
- 扃牖：音ㄐㄩㄥ ㄧㄡˇ，關上窗戶。扃，本義為關閉門戶的橫木（即門閂），此作動詞用，關閉。牖，窗戶。
- 殆：大概、恐怕。
- 第四段：敘寫閉門苦讀的情景，及項脊軒四次遭遇火災而沒被焚毀。
- 本段具體描寫「余區區處敗屋中」的實景，可與下文諸葛亮於南陽草廬躬耕隱居的實例相呼應。「能以足音辨人」寫出長期的苦讀生活。「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護」透露出作者勤讀自許，欲實現理想的期望與自信。
五
項脊生曰：「蜀 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後秦皇帝築女懷清臺。劉玄德與曹操爭天下，諸葛孔明起隴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區區處敗屋中，方揚眉瞬目，謂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謂與埳井之蛙何異？」
項脊生說：「古代巴蜀的寡婦清，守住祖傳的丹砂礦穴，得到的利益是天下第一，後來秦始皇築女懷清臺表彰她。劉備和曹操爭奪天下時，諸葛亮從田畝中被舉用。當寡婦清與諸葛亮二人沒沒無聞居處於偏僻的地方時，世人又怎麼能知道他們呢？小小的我居處在這破屋中，還眉飛目動揚揚自得，認為這裡蘊含奇特的景致。別人知道了，恐怕會說我跟井底之蛙有什麼不同？」
- 項脊生：歸有光自稱。
- 蜀清守丹穴：戰國末年巴蜀（今四川省）有個名叫清的寡婦，她守護著先人遺留的丹砂礦穴而致富。蜀 清之事蹟見史記 貨殖列傳。
- 利甲天下：得利為天下第一。甲，作動詞用，為……第一。
- 秦皇帝築女懷清臺：寡婦清能守護家業，用財富自衛，不被侵犯，秦始皇讚賞她的貞節，特地建造女懷清臺表彰她。
- 劉玄德：劉備，字玄德，三國時蜀漢開國之主。
- 隴中：田畝之中。隴，音ㄌㄨㄥˇ，田埂、田中高地。
- 昧昧：昏暗不明，此指沒沒無聞。
- 隅：音ㄩˊ，角落。
- 區區：渺小、微不足道。
- 揚眉瞬目：眉飛目動，揚揚自得的樣子。瞬目，眼珠轉動。
- 埳井之蛙：比喻見識短淺的人。埳井，淺井。埳，音ㄎㄢˇ，同「坎」，坑穴，地面凹陷處。語出莊子 秋水。
- 第五段：以蜀 清、孔明自喻，表明志在用世。
- 本段仿史記手法，申述志向。歸有光自比蜀 清，因其能謹守先輩的家業，作者也有志繼承祖先之志業；而蜀 清昧昧於蜀中一隅，孔明躬耕隴中以俟時機，作者則「區區處敗屋中」自比，貼切而蘊含深意。
六
余既為此志，後五年，吾妻來歸，時至軒中，從余問古事，或憑几學書。吾妻歸寧，述諸小妹語曰：「聞姊家有閤子，且何謂閤子也？」其後六年，吾妻死，室壞不修。其後二年，余久臥病無聊，乃使人修葺南閤子，其制稍異於前。然自後余多在外，不常居。
我寫完了這篇記後五年，我的妻子嫁過來，時常到小屋中，向我問一些古代的事，或是靠著桌邊學習寫字。我妻子回娘家看望父母，回來後轉述幾個妹妹的話說：「聽說姊姊家有閤子，什麼叫閤子呢？」這之後六年，妻子死了，房子壞了也沒修復。又過了二年，我長久臥病無事可做，才叫人修補南閤子，格局和以前稍有不同。但此後我長時間居留外地，不常住在這裡。
- 吾妻來歸：我的妻子嫁過來。歸有光妻魏氏為蘇州人。歸，古時稱女子出嫁。
- 學書：學習寫字。
- 歸寧：出嫁的女子回娘家看望父母。寧，向父母請安。
- 制：格局。
- 第六段：補敘亡妻遺事，並悼傷逝之情。
- 十六七年間歸有光經歷很大的變化。妻子早逝，回想起與妻子共讀的溫馨歲月，唱和相隨的歡樂情景，無限悲淒。首段寫初次修繕南閤子十分詳細，此處僅用「室壞不修」一語帶過，不堪妻逝之情溢於言表。
- 其後提及「不常居」此，「多在外」，可能忙於應試或講學。顛沛與妻逝的雙重夾擊，可想見其境遇。
七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庭院中有棵枇杷樹，是我妻子過世那年親手種下的，現在已高聳挺立，枝葉茂盛得像把大傘了！
亭亭如蓋：高聳挺立，像傘一樣，形容枝葉茂盛。亭亭，聳立的樣子。蓋，傘。
- 第七段：睹物思人，感慨無限。
- 枇杷樹象徵歸有光對妻子的懷念，人故物存，深刻表現出「情以物生，物以情顯」的寫作手法。
內容分析
項脊軒志取材自極平常的家庭瑣事，所描寫的生活內容也無甚新奇獨特之處，但在表達技巧上以「極淡之筆」寫「極摯之情」，堪稱獨步。正如錢基博 中國文學史所言：「睹物懷人，此意境人人所有」，「此妙筆人人所無」。全文可分為四個部分：
(一)修葺項脊軒與書齋起居
首句「項脊軒，舊南閤子也。」開門見山標出今昔，以下寫項脊軒的修葺過程、環境和景色，這是臺閣記的一般寫法，從特定場所和環境展開書寫。
(二)感傷家道中落與人事變化
第二段開頭「然余居此，多可喜，亦多可悲」，承上啟下，自然轉入下文對「喜」、「悲」諸事的描寫記述，使全篇神韻攝於一體。
從「然余居此」至第四段「殆有神護者」，由環境描寫，轉而敘事。文中喜中有悲，悲中有喜，共描寫了四件事：諸父異爨、母親的無限慈愛、祖母的殷切期望、項脊軒屢遭火災而未焚，為「殆有神護者」，其中百味雜陳，讀來不免感慨多端。
作者敘寫這些家庭大事，表面上看似平靜如實地記寫一些瑣事，但筆筆飽含作者內心的酸楚，一家人分居異炊，暗示著家道中衰。由「內外多置小門牆，往往而是」，一個原本寬敞、完整的庭院，被分割得凌亂不堪；「東犬西吠」，自家的狗不認自家的人；「客踰庖而宴，雞棲於廳」，親族反目，一片凌亂，迨至分家後的親人愈來愈疏遠，隔閡愈來愈深。
(三)借鏡前人模範與情志興發
第五段乃模仿史記「太史公曰」的筆法而寫的「論贊」。項脊生，是作者的自稱。以蜀 清、諸葛亮自許，隱喻自己今天待在這一間破屋子裡，也是「昧昧于一隅」，但誰又能預料到我的將來呢？「揚眉瞬目」，表現了他對前途的得意與自信。末句：「人知之者，其謂與埳井之蛙何異？」是自嘲之語，裡面既包含著作者的自信，又包含著他的自謙與自我期許。
(四)後記：記敘夫妻情深並傷悼亡妻
歸有光寫完以上這篇志之後五年，嘉靖七年（西元一五二八年），作者二十三歲，妻子魏氏嫁到歸家，夫妻共同生活五年後，妻子不幸病故。魏氏死後，作者重新閱讀自己早年之作時，覺得有必要寫進自己的妻子，筆法仍如前文，用清淡的文筆，敘寫平常的人情。文中沒有寫什麼大事，更沒有寫什麼濃情蜜語，言盡而意未盡，餘音裊裊，睹物思人，令人追懷不已！這樣的結尾，耐人尋味，增強了抒情氣氛。古人以「醇厚」評文，歸文可以當之。
表現手法
項脊軒志是一篇出色的抒情散文，其寫作技巧表現在作者對素材的組織結構和細節的選用安排上。以下分述之：
(一)結構關情
全文自首至尾，處處緊扣「項脊軒」發揮，先寫軒的狹小、破漏與昏暗，繼而寫經過修葺之後的優美、寧靜與恬適。軒內積書，軒外花木；白日鳥鳴，月夜靜影，構成了一種和諧清雅的小天地氛圍。而居於這小天地中心的作者，高潔志趣於不知不覺中顯露出來。
「多可喜，亦多可悲」幾個字，承上啟下，思路陡轉。「悲」從何而來？一是大家庭的分崩離析，表現了作者對家庭衰敗的哀痛。二是母親對子女無微不至的關懷，表現了作者對母親的懷念。三是祖母對作者的牽掛、讚許和期盼。最後兩節，補記亡妻在軒中的生活片斷和軒以後的變遷，抒發了作者懷念妻子的真摯情意。平淡的文字，唱出了深沉的人生哀歌。
(二)細節表情
作者善於從日常生活中選取感受最深的細節和場面，表現人物的風貌，寄託內心的感情，是歸有光文章的一大特色，如本文寫祖母、寫母親、寫妻子，只是透過一兩件和她們有關聯的事來敘述。筆墨不多，事情不大，但人物的音容笑貌躍然紙上。
(三)質樸增情
文章動人的另一個原因是語言質樸，不加藻飾，但質樸自然之中蘊含著豐富的表現力，經由通俗平淡的語言文字，道出人間的親情。含而不露，以情動人，這確實是歸有光散文的顯著特色。
(四)疊字助情
為了增加形象性和音樂美，本文善用疊字來寫景抒情。如用「寂寂」來烘托環境之清靜，用「往往」來渲染門牆之雜亂，用「呱呱」來描摹小兒的哭聲，用「默默」來狀寫作者攻讀之刻苦。又如寫月下之樹隨風搖曳，用「珊珊」；寫沒沒無聞，用「昧昧」；寫困處一隅，用「區區」；寫枇杷樹高高聳立，用「亭亭」。用疊詞，摹聲更為真切，狀物更為細緻，寫景更為生動。讀之音節和諧，更富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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