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好久不見的朋友,再見了。
一直是個不知道怎麼道別的人,不知道是我想成為堅強的女孩子,還是我真的是個堅強的女孩子,眼淚跟哭泣被視為女漢子的我眼裡,是軟弱的象徵,但我其實從小是個愛哭包,還有一顆愛哭痣,我只是哭點跟別人不一樣而已,你的離去,天涯一方的我只能想著你不痛了,不然差點就在上班中哭了出來。
對你的回憶,伴隨著剛開始工作後結束初戀的失戀,和P社眾多同梯同事一起瘋狂吃飯喝酒旅遊聚會進行人生的哲學討論,其實比較像大學學生生活,畢竟大學的我只有執迷在執迷一場戀愛,沒有做過太多自我的探索,那些在酒吧喝醉酒,被搭訕,午夜場的電影,深夜居酒屋,在夜半的台北街道亂走覺得整個台北都是自己的這種事,大概都是跟你還有Da,Ju,Li這幾個可以不用準時回家的人陪我做出來的。
那也是我自我最混亂的時候,我記得第一次學滑雪,是跟著P社的同事們一起去的滑雪團,那次去白馬八方尾根,你跟我跟你後來的太太,三個女子被分在同一間房間,你能想像我這失戀之人跟一對(即便交往近十年還很熱戀)情侶,睡前要聽你們互相撒嬌的心情嗎?你們兩個好可愛其實,那種走過一些磕絆又走到一起,相互倚賴總是覺得對方全世界最可愛的感情,我當時好羨慕,羨慕到我曾經想過要不要以後跟女生談戀愛算了,反正在對T的吸引力方面我一直有著莫名的桃花,但我後來才知道,重點不是被命運捉弄分開又重新在一起的愛情,重點是要找到一個真摯又對的人談戀愛,這點你一定覺得很驕傲,在你那時候就知道好好珍惜。
第一次學滑雪其實是件痛苦的事情,因為會不停的跌倒,在雪板上站起來很困難,剛站起來,還沒能移動,重心一個不對,又會馬上跟地面有更多親密的接觸,才是最煩人的,全身總是要穿很多防摔的護具,一個不小心還是瘀青到不行,最痛苦的是隔天睡醒全身痛到不行又要天黑時就起床,繼續抱著雪板跟痛到不行的身體,繼續練習,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堅持了下來,學會了在雪上的移動,後來想想,那是在我那十年中,第一個跟前男友無關自己喜歡的活動,大概是那個在雪打在臉上,看著山腳的風景的自由愜意感,讓我堅持了下來,縱然一直不是厲害的玩家,學什麼動作也都要花好久才會,卻是我脫離內心的感情迴圈真正獨立自主的第一步,你呢?後來你們還有去滑雪嗎?
那時候你跟P租房子的信義路上,是我們(常常有人在失戀的一群人)常常鬼混的地方,那是很經典台北的老公寓,似乎是台電的員工宿舍(?),水泥的石階,紅色的扶手,樓梯間的玻璃會透出的電線竿的夜光,走上去後會打開門,迎向你們家那簇溫暖的黃光,那是我們一群人(還是只有我)喝酒喝最多的時候,威士忌,伏特加,調酒,清酒,梅酒,紅酒,啤酒什麼都喝,所以我才會知道大安信義路口有家好吃的鹹酥雞,你跟P總是溫暖的接待我們這群不速之客,記憶中的你有個敏銳的諷刺幽默感,在你跟D針砭一些時事或者P社日常時(我記得有時候Ju也會在),總會讓我跟著打蛇隨棍上,然後就是一場無意義又好笑又充滿賤感的無意義對話,畢竟我最喜歡王爾德,那種對話的光芒好似我們喝醉了卻又清醒地看著這人世的紛擾跟無常,大概也是靠著那個養分我慢慢的好了起來,慢慢又拼湊找到了自己。
第一次去Lesbian bar也是跟著你還有其他朋友,去了在台北南松山附近的一個可以跳舞的酒吧,去感受身為女子的虛榮戀慕目光,真要說起來,我生命中LBGTQ朋友啟蒙甚早,高中時候就有個好友喜歡同性,我總是會被陰暗跟怪異吸引,對文學作品中的陰冷惡寒羞恥自厭共感,而你是光亮樂觀開朗的,我們兩個中山女中的女子,混在一群小綠綠中,後來也認識你各色朋友,在那個靠近三十的年紀,見識各種優秀又充滿鋒芒的人們,可惜和陌生人社交聚會是我的軟肋,我總是拿捏不到合適的傾吐距離,又讀不懂到底是真心還是禮貌性,老還是跟著自己喜歡的那群人混。
還有一次,你我跟L還有M四個人一起去了吳哥窟,那好像是少數P沒有跟我們一起的旅程,我們找了當地的中文導遊,自己找了機票跟住宿,在各種古蹟爬石頭還有喝椰子水的行程中,白天看盡古蹟的風光,晚上在法國風情的市區街道喝調酒聊天,我還沒能自己單獨旅行,但也快了,鉛筆工廠,沒有電的水上人家,柬埔寨的貧苦跟古老繁華後的石頭廢墟反向的觸動我,我們四人再也沒有一起旅行,而我卻記得熱帶吳哥的早晨,一點點涼意跟刺眼陽光下花團錦簇的艷紅色的九重葛,死亡離我們那麼遠,我們好像品嚐了一點和長大的地方不一樣的世界。
後來,你開始追尋一條不一樣的道路,離開了P社,你們信義路上租的公寓好像也拆了重蓋,是不是每個人都在找尋心中的什麼聲音?加入P社很像重新念一個大學,一群新草一起被洗腦,一群相對無憂的讀書考試的勝利驕子沒有經濟壓力的探索大千世界的浮沈,然而大公司中的政治跟人事使人厭倦,每個人都帶著自己心中的使命和這些好好被P社的雕琢過的經驗,走上不同的道路,我也因此有了各種校友老友好友,失戀總會好的,有相聚就有離散,句點也是另外一個起點,八月底的時候聽說了你生病的事情,心裡很是震驚跟更多的是難過,只有傳了訊息給你,那個某個階段的密友們各自走到不同的路後,希望對方都好的祝福襯著曾經一起相伴的時光在時間的長河裡。十月回去沒有去看你,一方面怕是打攪你修養,一方面害怕面對可能變得不一樣的你,但你的樂觀明亮始終是一道光,明明知道最難接受的可能是你自己,卻替旁人打氣,表現出開朗的樣子。
2011年後,經歷了很多自我否定跟來來回回的跌宕,我慢慢開始有勇氣找自己想要走的路,覺得自己有資格追求自己喜歡也想做的事情,是因為有那幾年和當時那群朋友們瞎混的光陰,在你們不知道的狀況下(還是你們都看得出來?!)陪我走過初戀的失戀,承接了混亂泥沼不堪的我,讓那條漫長陰冷的隧道盡頭有光,小敗,再見,我會記得你的明朗跟光亮,天上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