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到來,像蝴蝶拍動翅膀,無聲無息在大久寺掀起一場無形的風暴。大久寺表面平靜如昔,但精心設計的完美悄然出現裂痕。
靜思打掃的地面不再一塵不染,落葉開始被遺漏在角落;誦經時,他的聲音不再平穩流暢,偶爾會卡頓甚至念錯經文;敲打木魚的節奏,也開始出現不規律的節奏。
靜靜看著這一切,感覺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個不修邊幅的靜思,那個懶洋洋掃著落葉的靜思,那個永遠念錯經文的靜思。但現在錯誤百出的靜思,和記憶中的靜思,有種絕對的不協調感。像似高仿的膺品,看起來一模一樣,骨子裡完全不同。
靜靜看不透。只是直覺感覺到某些細微的變化,逐漸擴大著。
大久寺前方角落的裂痕不知何時裂得更深了,不是裂痕的範圍擴大,而是裂向更深處的地底。裂痕像在呼吸,緩緩開始喘息。後院的彼岸花更加盛開著,彷彿歡慶著什麼,期待著什麼盛大的祭典。
完美的建構需要無數的努力,而毀滅只需一顆螺絲的鬆脫。
“惡魔的祭典已準備好,只等著祭品走上祭台。”
白天,靜思跪坐在佛堂中,雙手合十,面對著斑駁的佛像。他的眼神空洞,嘴裡誦念的經文亂七八糟。佛像反射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他的臉,卻又不是他的臉。
那張臉慈祥地微笑,憐憫中帶著“愛”的意念,無聲說著。
「你不是我,你只能是你自己。」
靜思愣住了。他拼命眨眼,呼吸急促,更用力地看著佛像,像是溺水的人拼了命要抓住水面上的木板。卻發現那倒影依舊只是他的倒影。心底像有根弦被繃緊到極限,呼吸急促,額頭冒出冷汗。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向神祈禱,此前無數次的誦經,對他而言只是喉嚨機械式地發出聲音罷了。
”拜託,讓我再看看他,哪怕只是一抹微笑,一個眼神,讓我再看看他,求你,求您了!“
殘破的佛像靜靜俯視著他,沒有回應他發自內心最深刻的祈求。
第三夜,靜靜推開大酒寺的木門。吧台上點著燭火,紅燈籠的光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酒香。她走進去時,注意到吧台前坐著一個瘦削的年輕人。
那人低垂著頭,手裡握著一杯尼格羅尼,像是已經醉得站不起來。他的手腕上有幾道淡淡的疤痕,靜靜一眼便認出,那是數次自殺未遂留下的痕跡。
靜靜坐在角落,靜靜觀察著這一切。年輕人的語氣、行為,讓她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時候,她因為被霸凌而躲進了大久寺,內心充滿了絕望。曾經想過死亡是一種解脫,直到遇見了靜思—那道光,給了她活下去的理由。
“或許當年沒有靜思,我早就不在了……” 靜靜看著年輕人,心中湧起複雜的情感。
就像當年的自己,這個人,需要溫暖,而靜思會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
『為什麼…為什麼連死都這麼難……』年輕人嘟囔著,聲音帶著濃重的酒意,眼神空洞得彷彿世界已與他無關。
靜思站在吧台後,動作熟練地搖晃著調酒壺,再次調製了一杯尼格羅尼。他的表情平靜如常,卻帶著一種從未出現的”憤怒“?。他將酒杯推到年輕人面前,冷冷地說道:『喝吧。』
年輕人接過酒杯,抿了一口,隨即皺起眉頭。『這酒……怎麼變這麼苦?』
靜思的目光冰冷,嘴角扯出嘲諷的笑容,聲音顫抖著。
『你不值得甜的味道。』
年輕人愣住了,靜思看也不看他,調製了一杯完全不同的尼格羅尼。他加重了金巴利的比例,將苦味放大到極致,完全掩蓋了酒中的其他層次。
靜思端起酒杯,沒有將酒遞給年輕人。他一口灌下,極致的苦讓他臉上扭曲著,隨後將空杯重重放在吧台上。
『想死就去死,連死都辦不到的廢物,不配喝我的酒。』他的聲音低沉卻像臨死的野獸嘶吼,帶著冰冷的恨意,像一把刀,狠狠刺進年輕人的心。
年輕人怔住了,臉上的醉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羞愧與驚恐。他的肩膀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靜思緊握著空杯,玻璃杯從頂端發出輕微的碎裂聲,隨後完全碎裂,鋒利的玻璃碎片緣劃破了他的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染紅了吧台。
靜靜從角落站起,腳步急促地走向靜思,但越靠近,她的腳步越沉重,直到距離吧台一步之遙時猛然停住。
她看著靜思的臉,那獰笑的表情兇狠如惡鬼,眼神中那深不見底的恨意,讓她不寒而慄呆愣著。
燭光搖曳,紅燈籠的光影映在靜思的臉上,手上滴落的鮮血,像是歡慶什麼似地散落在吧檯上。被暴政統治許久的人民,長久壓抑下終於革命成功。
後院的彼岸花隨風搖曳,鮮紅花瓣劇烈搖擺著,唱著地獄黃泉的輓歌。
碎裂到極限的封印終被打碎,惡鬼終會從深淵裂縫裡爬出來。
看著靜思滴落的鮮血,靜靜終於確認,毫無疑問的。
靜靜無法控制地後退一步,根深蒂固的直覺,身體比腦袋更快速做出反應。
”這個人…不是靜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