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系列】克里斯汀．哥蒙傳［2.3 秘密 THE SECRET］
我們站在河流之間，這裏不是平地，每個位置都不穩，對於我的防守步法不利。弓箭手在一息之間拉弦，箭卻從我身後射出，穿過他的肩膊。是哥蒙小姐，我不用回頭都知道。鮮血染紅了河流，他往後跌倒，在大石頭上撞穿了後腦。
幾人涉水，持盾向我衝過來，我沒法管誰先誰後，反正劍砍在木盾上，也只是會落得卡住的下場，但我不能退讓，我身後是哥蒙小姐，我不能後退。
我以肩膊全力撞上去，刻意躲開中心的盾帽。那個圓盾中央的金屬小球，師傅說過若被撞到，很可能會骨折。我感覺左手還是被擦到了，痛得很，但我不顧得那麼多，劍尖沿着盾牌邊緣刺進去。眼光凌厲的瘦子似乎沒有預料到我用劍的動作如此細膩，就在幾乎毫無準備之下，被我刺穿心臟。
我的左手廢了，還初次殺了一個人，不過第二個人衝過來。我提腳踢向他的盾牌，但被他推得往後跌了一步。是機會，我在失去平衡時看見他盾牌偏斜了，於是我砍向他的大腿，鮮血噴濺出來，就像哥蒙家的水泉，注進河流中，他大喊着，我的腿，我的腿！想掩着傷口，但我不知道是否砍到什麼重要的東西，血根本止不住。
小腿也在痛，說不定是骨折了，但我站穩腳步，一枝箭從我背後勁射而出，卻在盾牌邊緣彈開，哥蒙小姐的第二支箭沒派上用場，那個人衝過來了。他大喝一聲，舉劍撲過來，我才注意到他是那個鬍鬚漢子。戰吼像嚎哭，我也大吼起來，要和他在聲音上爭個高下。
我知道，聲音比較大，並不能贏得戰鬥，也不可能靠這種事活下來，但我就是有滿腔憤怒想要發洩。身上的痛楚，還有我深知自己打不過這麼多人，為了哥蒙小姐，我卻要硬着頭皮上的悲痛。我低賤的命，什麼時候要我珍惜了？我何以為自己的性命傷感？海王雕像會刻下我的傳奇嗎？
不，不會。
在我這樣想時，便已經被推跌在河水中，利劍高舉，穿刺而來，箭卻穿過他雙目之間。他兩眼一抽，跌倒在我身上，幸好劍沒有刺中我，否則我的故事也就這麼完了。
我摸到他身上的箭，卻不是為了要辨認那是誰的箭，而是被他沉重的身體壓倒在河水中，我無法呼吸，喉嚨裏倒灌着河水，拼命的呼救亦化作了泡沫。一隻手抓住我，冰冷而滑潤，指間有一點粗糙的繭，我沒想那麼多，像抓住救命索一樣拼命的拉。
對方也許沒意料我的求生意志如此旺盛，被我拉跌在河水中，但我彷彿一個得寸進尺的男人，拼命往他身上爬，抱着了他的腰，救我，救我……
這時我才感覺到，他的胸脯是軟的，頭靠在上面，才勉強露出水面。我艱難地大吸一口氣，肺部像要燃燒一樣，猛烈咳嗽起來。
在我面前，是棕紅色短髮沾濕了的哥蒙小姐，她有點驚訝地看着我。我愣住了，這是我第一次如此靠近地正眼看着克里斯汀．哥蒙，甚至能感受到呼吸的距離。她的眼睛像有某種魔力，把我的靈魂拉扯進她淺杏色的世界裏，又從她眸子的窗戶再次張望出來。
「大少爺，大小姐，是我們不對，就這樣算了吧。」
拿十字弩的人走上前來，扶起我。我對這轉變有點不知所措，還想要不要拿起劍來，在他肚子上刺一個咕窿，但我此刻才察覺，鬍鬚漢子額上的箭，是十字弩矢。
他救了我們，如此荒誕卻又真實，他尷尬地笑，拍了我的背脊一下，道：「已逝之人帶着已逝的秘密而去，襲擊你的是這四人而已，你立下大功了，小少爺。」
這是我首次面對一個不可言喻的秘密。哥蒙小姐知道，眼前陌生的私掠者知道，最後還有我——阿萊．亂石知道。
私掠者走得匆忙，他只來得及把同伴身上的財物還有能辨認身份的首飾取去，就消失在叢林間。我和哥蒙小姐靠着肩膊，在河流旁等候。我們不發一語，我也沒空猜測哥蒙小姐的想法，她的身子在發抖，我跌跌撞撞爬起，小腿骨也許是裂了，我想，但還是從馬匹身上取下斗篷，為她披上。
私掠者也許是看見林間鳥兒的動靜，所以匆忙離開吧？我不容得知，只知道哥蒙家族的隊伍來得很快。當克里斯多夫注意到我們的時候，幾乎是從他高大的馬跳了下來，看到她妹妹沒受傷後鬆了口氣，但還是對我怒目而視。
「發生什麼事？」他冷冷地問我：「這些人是誰？」
「黑火的。」哥蒙小姐在我緩慢的腦袋能想出字詞之前就說：「哥哥，是因你而來的，你不要打算怪責阿萊，這是你的責任。」
「他殺了——兩個人？」克里斯多夫眼神銳利，馬上便看穿到在河川間的人有兩個不是我殺的。他拔出妹妹的箭，像在怨恨這支用上紅尾羽、尊貴的箭，不應插在如此低賤的屍體上。
「是的，然後他們起了爭執，餘下的都死了。」
哥蒙小姐說謊了。
「是這樣嗎？」克里斯多夫不可置信地將目光投向我，眼神就像看穿我的靈魂。不過，我名義上宣誓效忠的是哥蒙小姐，不是她的家人，我低下頭來迴避他的目光，沉靜地說：「是的，小姐所言非虛。」
「你傷得不輕。」克里斯多夫冷冷吐出一句，接着回頭對背後的侍從說：「過來，帶這小子回去療傷。」
哥蒙小姐將目光投向我，蘊含着複雜的情緒，就像我們此刻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我們是秘密結成的同盟，彷彿牢不可破，還有一丁點貴族高傲的感激之情蘊含其中。是感謝我盡了護衛的職責？
除此之外，我不敢多想。不過那情緒大概遠比我所想的更複雜吧？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