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溪水間潛伏,浸濕了靴子。水濺上哥蒙小姐貼身的騎馬服,還在絲綢襯衣留下透白印子。我不敢偷看,只能將目光鎖定獵物之上。我們安靜無比,但有其他事物吸引了灰斑羚的注意,牠抬頭,哥蒙小姐知道機不可失,若牠感覺危險太近,立刻就會逃跑。
哥蒙小姐引弓就射,劃破半空,但一支從上游對岸而來的弩箭幾乎同時射出,穿透羚羊的身體,哥蒙小姐的箭恰好命中心臟,一箭斃命。小動物在河裏掙扎幾下,血色染紅了下游的河水。
我沒急着上前查看獵物,羚羊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使弩箭的是何人?他們處於上風位,肯定是他們吸引了獵物的注意。
「這玩意賊小隻,不夠咱們吃。」
幾個肩上披毛皮的人從林間而出,弄出不少聲響,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不是獵人,否則不會犯下這麼多錯誤。他們皮色蒼白,但髒兮兮,帶着盾牌、短劍和弓箭。我下意識護在哥蒙小姐之前,身上的直覺讓我繃緊了神經。
這些人是私掠者,戈潭斯默許存在的奴隸獵人和僱傭兵。他們有時會在正規軍裏效勞。於戰爭獲得的俘虜和贖金,他們都能分得大半,偶爾在和平時期也會主動搶掠商隊,不過伊登不會承認責任。私掠者只有一個原則,就是不會搶祖國的商隊和自由民。
「看啦,竟然有位大小姐在這兒!」一名滿面鬍鬚的私掠者手臂刻上犯罪刺青,也許做過殺人越貨的勾當,但付了足夠豐厚的贖金,所以躲過死罪。
他們很危險,我不期然地想,將手放到了劍柄上。
「嘻嘻,小姐你的箭真準。」那人說,臉上堆滿庸俗的笑:「這就為難了,我們的箭也剛好在牠身上,咱大夥兒等着今夜的着落,但獵物就只有這隻可憐小羊,還不夠攝牙縫啦。」
「只是一隻獵物而已,讓給你們並無不可。」哥蒙小姐挺起胸膛,鼓起一口氣讓自己看來體型更大一點,端莊地說:「吾乃戈潭斯的克里斯汀.哥蒙,埃米爾之女。」
「是貴族!沒想到在這個地方會碰到貴族啊。」那群人吃吃地笑,但我看不出這話題有何好笑。他們有六個人,一個拿弓的,一個持十字弩,但沒有上弦,其餘幾人都拿着盾牌和短劍。盾牌,我還沒嘗試過與帶盾牌的對手作戰,我心裏盤算着,要是打起來,無論人數和裝備我都在劣勢。
想着想着,我才意識到我沒盡護衛的責任。為小姐報上名號是我的職責之一,怎可能讓我效忠的小姐向這些下等人自報家名?我責怪自己。
「不對吧,他們是那個哥蒙家的?」其中一個瘦子忽然說:「他們是繼位者派那邊的!」
「那個親吻奴隸屁股的王子那邊的人?」鬍鬚漢子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輕藐地說:「要是抓到她,說不定有好幾個商會都必須棄權。」
「他們是黑火黨的。」哥蒙小姐壓低聲音,在我耳邊冷冷地說:「他們在說下任海王大選的事。」
我微微點頭,沒有回答,即使我不熟黨派,但形勢很清晰。縱然有着私掠者的原則,但他們亦是犯罪者。要是僱主付出足夠代價,也許他們亦會對伊登其他貴族下手?我背脊一涼,只見拿弓箭的人已緊盯着我,彷彿要在我身上射出一個咕窿來。
這時說任何話也無補於事,在他們看來,我們就像主動跳上甲板的魚一樣新鮮。短視的私掠者不會在意哥蒙家族的護衛是否在附近,他們樂於賭博,這一輩子都是在生死線上跳舞的人。於是我拔出了劍來說話。
「這小伙真的打算打架啊。」弓箭手彷彿冷嘲熱諷地說:「若我是你,好好拾回這條命跑吧,那些大人物的湍流不是你可以擋在其中的。」
「圍住他。」鬍鬚漢子咬牙說:「抓住女的,他也必須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