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系列】克里斯汀．哥蒙傳［2.8 秘密 THE SECRET］

「果然是我的女兒。」

哥蒙大人忽然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他稍微藐視的眼神掠過我，然後移到身後的中年侍女——奧沙娜身上。她早已慌張得不懂應答，低下頭來，但雙腳的顫抖出賣了她。

「大、大人……」奧沙娜似乎完全沒預料到，今天的審判最終會找上她。那個會在宴會中，和我細數家族和商會的八卦事和秘聞、熟知小姐喜好和厭惡的侍女，她是我在哥蒙大人門庭內的前輩，我的半個師傅。

「奧沙娜，這些年來我待你不薄，對吧？」哥蒙大人冷冷地。

「大人，不、不是我……」奧沙娜喃嘸着沒意義的否認，但說話並不能動搖哥蒙大人。

「你裝作不經意讓我女兒看見你的家書，說要一頭灰斑羚的角用作治病，你知道她會心軟。」哥蒙大人擺擺手，僕人遞上一張燃燒成灰的紙，卻沒被完全燒盡，仔細拼湊了回去，上面的字跡還隱約可見。

「如此心思細密的安排，竟然沒考慮這些怕死的私掠者會臨陣逃跑。」哥蒙大人彷彿在嘲諷她：「為什麼不請奴隸兵？為了殺我哥蒙家的人，難道還不願意花多幾塊錢？」

「我女兒不夠心狠手辣，事敗之後，你就是倚仗着只有她知道這件事，才敢繼續留在我的家裏，對吧？」哥蒙大人最後一句幾乎咆哮出來，我從沒見過他如此狂怒：「你當我是什麼？雕像？」

此刻我腦海一片空白，卻懂了事實的全部。我和哥蒙小姐，因秘密結成同盟。我自以為這是一切，但秘密只是表像，裏面埋藏更多秘密，包括奧沙娜和哥蒙小姐各自在心中的秘密。我依然是個凡夫俗子，自以為心中的同盟，能讓我攀附上哥蒙小姐，卻不知我只是其中一個憂心的理由。

「阿萊．亂石。」哥蒙大人忽然來到我面前，呼喚我的名字，我首次抬起頭，仰望眼前像神一般的哥蒙大人，他的聲音沉穩冷酷，道：「殺了她，為了你所效忠的人。」

「父親！」哥蒙小姐再次哀求。但這次在守護我，以免我要面對艱難的抉擇，還是想寬恕那個事奉她的侍女——奧沙娜的性命？我無從得知。

皆因師傅站立而起，並且拔出他的長劍。貨真價實的長劍，不是我腰間那種低賤、半吊子的混種劍，而是騎士的劍。

「大人，夠了。」他說：「請降罪於我。」

師傅手起劍落，沒半點猶豫。哥蒙小姐倒抽一口涼氣，別過頭，我卻愣住，看着鮮血濺在塵灰色的岩石地上，頭顱滾落，與她的棕色長髮糾纏在一起。師傅沒停下來，大步向前，兩名挾持私掠者的商隊護衛也被他的氣勢震懾，往後退開。他站立於最後的罪人面前，擔當了劊子手的職責——我不願面對的職責，我猶豫着、妄想以道德來逃避的罪責。

接着，師傅跪在哥蒙大人面前，將劍尖抵於地上。血沿着劍身流淌而下，他一言不發。

「為了你所效忠的人，到底是你最後沒有狠下心腸，還是力有不逮？」哥蒙大人站在我身旁，就像為這宗鬧劇立下結論：「若果是前者，那就是愚昧的忠誠，沒有資格繼續擔當我女兒的護衛，若果是後者，還情有可原。」

他沒等我回答，離開只餘下殘羹剩飯的餐桌。商隊護衛面面相覷，地上無頭的屍體成為他們的職責。空氣中彌漫血腥味，我跪在災難般的景象前，看着血流成小池，滲進地板的石縫裏，像一場春季的綿雨。

哥蒙大人最後沒降罪於師傅，這一切並非他的錯，他只是在為我這教而不善的弟子承擔罪孽。我有意向聘用我的埃米爾隱瞞事實，失去哥蒙大人對我的信任。我為了守護心底脆弱而幼稚的想法——那個秘密的同盟，自以為是地一意孤行。

那夜，我無法入眠。哥蒙小姐卻闖進了我醒着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