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晚要睡覺了,我跟兩隻都躺在床上,我問阿讓跟小敘敘,爸爸如果打呼,會不會把你們吵醒?阿讓說當然會。
那麼被吵醒了怎麼辦?
阿讓說他會去上廁所、喝水,有時候還會看一下電視,小敘敘說他會開冰箱,然後再回來睡覺。
我沒辦法分辨這究竟是在跟我開玩笑還是說真的,畢竟是在我睡著時發生的事,如同我的打呼聲。
但我推斷他們不敢真的跑去客廳看電視或是上廁所,因為才剛結束這個話題,小敘敘就說如果有怪物來抓他的腳怎麼辦?電燈全部都關掉黑黑暗暗的好可怕!
所以,半夜要去客廳看電視或開冰箱,必須先有勇氣踏入黑暗迷霧,克服恐懼開燈啊⋯⋯更何況還有床邊的怪物擋住他們的去路。
阿讓也說他很害怕半夜有怪物抓他的腳,問我會不會怕?
想到隔天一早還要上班,如果怪物半夜把我弄醒,我會很生氣,而且越想越氣。我說我會把他揍一頓,再叫他去客廳罰站,等到天亮了讓他回家,然後我偷偷跟著他回家,他一定很累了躺到床上睡覺,等他睡著了,我也拉他的腳,嚇他一跳,問他這樣高不高興!
怪物一定不高興,但阿讓跟小敘敘聽了很高興,尤其是小敘敘跳起來揮拳頭:對!揍他一頓,哈哈哈哈!
好了,快點睡覺吧,想像出來的怪物已經在爸爸腦海中被揍扁了。
就這樣,那天關於床邊怪物的話題暫時告一段落。過了一段時間,我帶兩隻回阿嬤家,吃午餐的時候,忘記提到什麼事情,他們又說爸爸把怪物揍一頓,小敘敘拳打腳踢,表演「揍一頓」,但阿嬤根本聽不懂兩孫在講什麼,只聽到「爸爸」、「揍一頓」這兩個關鍵字,擔心地問我:發生什麼事?不要一直跟別人起衝突。
那隻我們幻想出來的怪物到阿嬤腦中,又變成了不同的樣子。
我們為什麼要為自己幻想出來的怪物又害怕又生氣又擔心?哈拉瑞在《人類大歷史》討論人類文明的發展,認為一切的源頭來自人類能夠「討論虛構的事物」。
這出廠設定實在有點麻煩,那虛構的事物並非不真實,阿讓與小敘敘害怕黑暗中站在床邊的怪物,他們的害怕無比真實,我莫名其妙的憤怒也無比真實。
我為什麼要對我心中的怪物憤怒?我發覺自己好像經常處在這樣的自我衝突之中,覺得自己很失敗,是自己最痛恨的人,如同保羅的悲鳴,他在《羅馬書》形容有兩個律在他的身體裡交戰,使他痛苦萬分:「我真是苦啊!誰能救我脫離這必死的身體呢?」
對呀,誰能救我擺脫我心中的怪物呢?保羅說:「靠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就能!」然而在我內心只有虛構出來的主耶穌基督,但就算是虛構的,我也希望祂像《以賽亞書》所預言的一樣:「擔當我們的憂患,背負我們的痛苦。」
或許不是怪物使我痛苦,而是我在對他施暴,我在對我內心的怪物施暴,對怪物來說,我才是怪物。無論是我或怪物,或怪物與我,都非常痛苦,需要虛構的耶穌基督的拯救。
有一晚,我們三個躺在床上要睡覺了,我又想起怪物的話題,我跟阿讓、小敘敘說,如果半夜醒來看到怪物,又叫不醒爸爸,你們就帶他去客廳看電視,拿冰箱的飲料給他喝,如果你們害怕黑暗不敢出去,就請怪物幫你們開燈吧。
樂高人偶抽抽包第二十七彈(LEGO 71048)床邊怪物(Bogey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