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社會學(系)無用之亂」的討論,為什麼經常會有社會系畢業生出來批評社會學(系)無用?為什麼會週期性地發生社會學(系)無用之亂?社會系畢業生到底在煩惱什麼?
這是我們討論社會學(系)有用無用時,未曾關心的事。
同時我感到無奈的是,始終沒有人為此實踐社會學的想像,來為焦慮不已的社會系畢業生將他們的煩惱連結到更廣大的社會結構。
C. Wright Mills提出的「社會學的想像」就連大一新生都知道,但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卻沒有人繼續深究,結果變成一種類似「心法」的東西,要人放下一切煩惱,歸咎於社會。這不是社會學的想像,只能說是天真、不負責任的社會學的猜想。
在這一節,我要說明何謂社會學的想像,C. Wright Mills所提出的,絕不僅僅是一句社會學式的心靈雞湯,而是一種可以操作的研究方法。
何謂社會學的想像?
在《社會學的想像》一書中,Mills認為,我們這個時代,是個充滿了不安與漠然的時代。
何謂不安與漠然呢?不安,指的是不知道自己重視什麼,但覺得自己受到威脅。漠然,則是個人不知道自己重視什麼,因此也不覺得自己受到威脅。
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接受了一連串社會化的洗禮,但是踏入社會之後,發現社會的運作,並非如同過去我們在學校與家庭裡學習到的一切,那些施加在我們身上的傳統價值,被當前的社會否定了,因此我們陷入不安,我們急迫地要解決自身的生存問題,同時也尚未釐清我們珍視的價值觀是什麼。有人還在掙扎,而有人躺平,變得漠然,任由社會的齒輪轉動。
因此Mills認為,社會學家,就是要釐清漠然與不安的成因。為什麼社會普遍瀰漫著不安與漠然的氛圍,這本身就是個社會學的議題。
為此,Mills提出了「社會學的想像」,這種能力可以將不安化為明確的煩惱,將冷漠轉化為對公共議題的參與。社會學的想像區分成兩個層面,分別是「個人煩惱」與「社會結構中的公共議題」。Mills認為當代人面臨的困境,是無法將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煩惱,連結到更廣大的社會結構。因為我們受困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其實多多少少知道有個更巨大的社會結構決定了自己的命運,可是自己卻無力參與到這個影響自身命運的結構之中。Mills所描述的,是個人彷彿是自己人生的局外人,這樣的疏離感。
當然,如果人重視的價值觀,沒有受到威脅,也是社會的主流價值觀,他就會感到幸福(那麼你也就不必具備社會學的想像)。可是如果重視的價值觀受到威脅,就會產生危機感。所以到底什麼是「煩惱」呢?煩惱指的是「個人感覺自己珍視的價值觀受到威脅」,所以思考清楚自己到底重視什麼,是將不安化為明確的煩惱的第一步。
議題則是超出個人的範疇,議題所涉及的,是一整個歷史社會的各種制度,由許多個人交織而成。因此議題屬於公共事務的範疇:大眾覺得自己珍視的價值觀受到威脅。
回到社會學(系)無用之亂
提出社會學(系)無用的人,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首先必須釐清有哪些自己重視的價值觀受到挑戰、威脅,這是個人的功課。
所以要實踐社會學的想像,首要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同於華人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偽善,先坦承自己的軟弱與需求,才有辦法釐清自身的煩惱。因此首先要回到自己的生命史。
接下來,我們要知道,我們畢竟是生活在社會之中,社會造就了我們,我們只要持續活著,也參與到社會的塑造之中,所以要試著找出自身在時代裡的定位,才能理解自己的經驗和評估自己的命運。
通過社會學的想像,重新討論社會學(系)無用之亂,或許能夠找到新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