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自找麻煩的人喜歡毀滅,也喜歡重生。
著手課業的開始,是線上課程資料,以及遠從歐洲就找好的賣家轉手二手書。我很幸運地獲得了一本醫學生父親送出的《campbell biology》,也買到了我需要的化學教科書。
那本厚厚的化學書是從新竹寄來的。我特別交代瑞恩去領,轉帳已經完成,他只需要到便利商店幫忙把書帶回住處,但他還是忘了。
『這件事對你來說太困難嗎?』
內心的毀滅慾望像是一根火柴,在自覺、刻意且帶著惡意的摩擦下,燃起想要嘲諷對方的心思。
『沒關係,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太難了。要走到便利商店、報電話、確認身分,再拿回家。太困難了,你做不來,我自己處理就好。』
對,我自己處理就好。你這個廢物。
後來,我計畫兩個周末外出,還特地傳了簡訊告訴瑞恩那幾天我不在家,我想知道他會怎麼反應,而不出意外地,他照例只回了一個「好」。
就在那之間,我認識了小花。
那天,我穿著睡衣,兩天沒洗的頭髮隨意紮起,桌上堆滿塗塗改改的筆記紙。我握著筆,一邊畫圖,一邊努力背下那些難以記憶的專有名詞。
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我的光線。
「不好意思,可以跟妳借一支筆嗎?」
『哦,好啊,鉛筆可以嗎?』
我沒等對方回答,就遞了出去。
「謝謝!」他接過鉛筆。
我繼續執行著我的龐大工程,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還來了我的鉛筆,還附上了一張小紙條。
瘦長的字跡沿著橫線整齊地寫著:
可以跟你做個朋友嗎?如果你願意的話加我IG:xxxxxxx
寫紙條的搭訕方式很老套,過時但堪用,回想起來能稱為浪漫,也算是幼稚。我甚至不確定這個人長什麼樣子。沒戴眼鏡的我,只看到一坨會呼吸的馬賽克。
我基於好奇心,也因為被滿山滿谷的筆記壓得透不過氣,便打開手機,輸入帳號。
開始閒聊,無關痛癢,只是種消遣。
「妳晚一點要不要同一條路回家?我可以陪妳。」
『不用啊,為什麼回家需要人陪?』
「哦跟我家順路啊……但反正我們可以一起等公車。」
『隨便你。』
小花是個比我小幾歲的男生,說話稚嫩卻試圖像個小大人,讓我對那些自己已消逝的年歲感到一絲著迷。但比起這些,我更在意的是我的課業。畢竟學習,是少數人生中我還能掌控的小事。
『不過我要先去買隱形眼鏡,我看不到路。』
「好啊,我等妳。」
又是一個飄著雨的台北夜晚,我們在街頭碰了面。
『我想先去買一杯飲料。』
「可以啊!」他的附和很禮貌、很收斂。
我直接往手搖飲料店走,沒打算等他。
『你好!麻煩給我一杯紅茶拿鐵加珍珠,大杯,去冰無糖。』
『你要喝什麼?』我轉頭問跟上前的他。
「我……紅茶。」
『紅茶?就這樣?』
「嗯,去冰無糖。謝謝。」
他開始掏錢,我已經打開手機付款。
「我的……」他手心攤著幾枚銅板。
『不用啦,我請你。』我頭也不回的準備過馬路。
紅茶,去冰無糖。
一種簡單到極致的選擇。
如果這是一家選用好茶葉的店,那是一種純粹;如果不是,那只會是苦澀、乏味。平淡無奇、沒有層次、沒有配料,除非那味道足以堪稱經典,否則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我們淋著雨走到公車站,他點起一根菸,似乎想繼續和我聊天。他的身體微微緊繃,一手握著紅茶,一手夾著菸,聲音有些顫抖。
『你很緊張嗎?』我咀嚼著珍珠。
「有點。」
『菸很臭,你離我遠一點。』
他慌忙把菸拿到大腿一側,和我拉開些距離。
『欸車來了,你不搭嗎?』我踩上了公車拿出悠遊卡。
「沒關係,你先上去。」他站在原地。
『蛤?』
原來他說的順路,只是個藉口。隔著車窗,他向我微笑並揮了揮手,我呆滯地看著他,公車很快行駛了,他卻往了反方向走去,沒有停留。
街頭濕冷,誰才是獵物?
果然有些事總讓人以為很神祕、很值得爭取,但事實上,那不過是用來虛張聲勢的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