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四季堂的窗簾灑進來,陳逸伸了個懶腰,感受著久違的輕鬆。自從參加了「放流祭」後,他發現自己寫作時的那種緊繃感減輕了許多,字句開始自然流淌。不過,一個新的困擾浮現出來——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想寫些什麼。
過去,他總是緊跟文壇潮流,揣摩讀者喜好,但現在,當他不再那麼在意外界反應時,反而對自己的寫作方向感到迷茫。「困在自己的腦迴路裡了?」一個輕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小林站在門口,手裡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小林的出現是四季堂的一個小小奇蹟。這位二十五歲的年輕音樂家,擁有在國際舞台上演出的經驗,卻選擇暫時退出聚光燈下的生活,來到這個寧靜的村落。「我需要找回我的聲音,」他曾解釋道,「真正屬於我的聲音,而不是市場想要的那種。」
陳逸接過咖啡,苦笑著點頭。「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知道自己想要寫什麼。」
「你總是在聽別人說什麼,」小林在他對面坐下,眼睛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但你有多久沒有傾聽自己的聲音了?」
這個問題直擊陳逸的內心。確實,他的耳朵長期充斥著各種聲音——編輯的建議、同行的評價、讀者的反饋,唯獨缺少了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
小林見他沉默,繼續說道:「村子後面有個地方可能對你有幫助。願意和我一起去探險嗎?」
下午,小林帶陳逸穿過村後的一片竹林,沿著蜿蜒的小徑攀登。途中,他們遇到了正在採集野生草藥的張阿姨。這位六十多歲的女士,曾是台北一所藝術學校的陶藝教師,退休後來到村子尋找新的生活方式。她的雙手因長年與陶土接觸而顯得粗糙但有力,眼神中透著溫和與智慧。
「去聆聽山洞?」張阿姨猜測道,看到小林點頭確認後,她對陳逸笑了笑,「那是個神奇的地方。我第一次去的時候,聽到了我自己二十年前的聲音,提醒我不要忘記最初的熱情。」
帶著好奇與些許疑惑,陳逸跟隨小林來到了一個隱藏在山壁間的洞口。洞口不大,但裡面的空間卻出人意料地寬敞。
「這是什麼地方?」陳逸的聲音在洞內迴盪,產生了奇特的回音效果。
「當地人稱它為『心聲洞』,」小林解釋道,「據說這裡的回音有特殊的效果,能夠觸發人內心深處被忽略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迷信。」陳逸半開玩笑地說。
「也許吧,」小林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但我在這裡找回了我的音樂方向。李大叔也經常來這裡冥想,說這裡幫助他決定放棄城市生活。」
小林指導陳逸站在洞的中央位置,「對著洞口說話,然後閉上眼睛聽。不要急著分析或判斷你聽到的,只要專注地傾聽。」
陳逸深吸一口氣,試著喊出:「我究竟想要寫什麼?」
他的聲音在洞內迴盪,形成一連串的回音。起初,他只聽到自己的問題被重複,但慢慢地,當他閉上眼睛,完全放鬆時,他似乎聽到了不同的聲音——不是物理上的回音,而是心靈深處的迴響。
「寫下你所見,所感,」那個聲音似乎在說,「不是為了迎合,而是為了表達。」
陳逸睜開眼睛,感到一陣奇特的平靜。他又試了幾個問題:「我害怕什麼?」「我真正在乎的是什麼?」「我的寫作應該服務於誰?」
每個問題都帶來了不同的內心迴響,有些清晰,有些模糊,但都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真實感。
他們在洞口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色漸暗。回程的路上,陳逸感到一種奇妙的清晰感,彷彿多年的迷霧漸漸散去。
回到民宿,陳逸發現李大叔正在庭院裡製作一個木製書架。「聽說你去了心聲洞?」李大叔抬頭問道。
陳逸點頭,「一個神奇的地方。你經常去那裡嗎?」
「每當我需要做重要決定的時候,」李大叔放下手中的工具,「那個洞口有種特殊的力量,能夠過濾掉外界的噪音,讓你聽到真正重要的聲音。」
「就像你決定離開台北一樣?」陳逸好奇地問。
李大叔的表情變得嚴肅,「我曾經是個成功的建築設計師,有不錯的收入和聲望。但某一天,我在心聲洞裡聽到了自己內心的吶喊——我正在失去與自然、與真實自我的連結。幾個月後,我辭去了工作,來到這個村子,重新學習與木頭對話的藝術。」
晚餐時,陳奶奶、李大叔、張阿姨和小林圍坐在一起,分享各自的故事。令陳逸驚訝的是,他們雖然來自不同的背景,年齡相差甚遠,卻有著共同的經歷——都曾在城市的喧囂中迷失自我,最終選擇回歸簡單,尋找內心真正的聲音。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都被四季堂吸引,」張阿姨說,一邊倒茶,「這裡不只是一個民宿,更是一個讓靈魂歸家的地方。」
那晚,陳逸開始寫下他在山洞中聽到的「回音」。他寫的不是故事,而是一種內心獨白,關於成長過程中如何逐漸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如何開始用他人的標準衡量自己的價值,以及如何在這個遙遠的村落中,開始重新聆聽自己最初的呼喚。
寫作過程中,他沒有思考讀者會喜歡什麼,沒有考慮流行話題,只是單純地記錄他內心的聲音。字句流暢得不可思議,彷彿那些文字一直在他心中等待著被釋放。
幾週後,在小林的鼓勵下,陳逸將這篇文章投給了一本小眾文學雜誌。出乎他意料的是,編輯不僅接受了這篇作品,還在信中寫道:「這是我們收到過最誠實的作品之一。」
當他將這個消息分享給四季堂的朋友們時,李大叔只是微笑著說:「當你開始對自己誠實,世界也會以真誠回應你。」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