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哥,我媽媽跟女兒出車禍了!」
才剛剛辦完了爸爸的喪事而已呀!
弟妹還小,這個愛搞笑的女子再也負載不了哭了。幾年前因癌症離職的同事,聽說過完年後又
復發住院了,丈夫在照顧她,
小兒子畫張加油的卡片送她,
卻說媽媽一直都在睡覺。
還都那麼年輕啊!
端午還在一個多月外,這午後卻已燥熱難耐。
別哭別怨別憂,人生總會有美麗的時候,天不會一直都下著雨的。
痛苦的當下當然難過,但一而再再而三之後,識途老馬,路就不會那麼難走了,
免疫力強了,心地厚實了,肩膀壯碩了,智慧也靈光了。
歡樂有時是毒液,苦難卻很滋補,只有承載,才能行走,人世才值得。
突然有點想去醫院陪伴的衝動。
這些年來,風狂雨暴將曾為赤燄熱情,日夜循復一點一滴的迎面潑灑澆灌後,
變得外清內冷,是更理智成熟了嗎?萬物之生滅,依自然理則運行,何需大悲大喜!?
樹無不凋之葉,世無不亡之人,情無永久相持,唯愛綿綿以續。

年少時將自己定位為悲劇人物,
多愁善感對人事物之諸多的迷惘迷失,
想愛渴愛而不敢愛,畏縮懦弱囚於自造樊籠中,
且穿枷戴鎖浪盪於紅塵苦海。
情愛三番兩次的痛擊,仍不肯降服,
好像愛情是此生中的唯一。
直至饑不擇食,溺海攀枝,方知個性造就了命運,原來悲劇大都是自編自導自演。
此生誰曾與我偕行過?除了那數載驚心動魄痛徹心扉的初戀外,有緣無情萍水相逢,
如朝露如驟雨,不及審思卻已自行了斷,所餘記憶,
---就在狂雨闇夜,吻上安全島滿身酒血拖拉著已報廢的機車,像中箭落馬的騎士,
匍匐於荒野。
---迷航於雪隧前異鄉裡田野間,獨行於天奈我何之墮落與毀滅,尋不得出路。
---在舊厝旁的古井裡,在龜山島前的太平洋中,載浮載沉………….
早該淹死撞死醉死,而今的每一日,不都是盈餘淨利,夠本了吧!
真該死也早就該死。
照本宣科冷眼以對,天好像也沒有什麼降大任於斯人也,連絲毫跡象也未曾顯示過。
好像單純如似來走一走看一看瀏覽一遭,對應因果業報了塵緣;或也許來上一堂課,
人世的啟迪,生死之意義,天地之演繹,要我學習要我審思要我評論,而我只有心得,
卻寫不出論文, 如我在人世的所有角色,無一專業。但我已累了倦了厭了,雖知許多門
功課不及格,不管能否重考重修,就睜隻眼閉隻眼得過且過,不想再鑽研,何須再進
取,落的醉生夢死隨序生滅也逍遙,縱為蕭條也是另一種風光,一世寂寥也能有華采。
我對死亡的憧憬,如在平波無浪的汪洋中,放展四肢,仰慕藍天白雲,
無止無境無感無知的微柔漂浮;或於狂風暴雨中,安穩的伏於泥下一方,四體不動,
像臥了千秋之枯骨,如如於萬世,絕於因緣際會。

黃粱南柯皆一夢,生死榮敗本幻象,肉身、
愛情、事業、婚姻、家庭,無不癡狂執迷大悲大
喜過,在那當下無一不是生命中唯一之首要,
歷朝風暮雨幾番折騰,再回首一望,身更殘,
愛情支離破碎無一善終,
婚姻是嚴刑惡罰的囚牢,家庭成了墳墓,苦至披肝瀝膽嘔心瀝血,時而午夜夢迴,
亦顫慄亦冷汗直流,心驚惶惶於過去所有的錯擇罪行。
幸乎?不幸乎?我竟然還能活著,尚有一口氣吐納,情愛啊!至苦至樂之淵藪。
七點不到,另一個識途老馬電話到辦公室來。
「大哥,我女兒病了…」
先送醫院啦,假單後簽即可。

「大哥,我要去日本玩五天可以嗎?」
有假嗎?就請呀!客氣什麼。
悲歡離合何曾斷過。
發生在別人身上的雖仍有所感,事不關己總是輕
描淡寫;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他人不也如此嗎?
而我們卻老是渲染誇示自己所承受的苦與樂,待事過境遷方覺尋常。
報說:從北到南將有一週的梅雨炸彈,原本要限水的中央,從抗旱改為要防澇。
歷年來政府一直都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鋸箭法為政策。水資源豐沛之境,竟不時的防
澇卻也要抗旱,缺長治久安之策,乏深謀遠慮之心,只為掌權而執政,鞏固權利而已!
因此小小耽心數日後在山上大學的活動,山不高卻陡,幽景秀色,
我想俯瞰的是在太平洋裙帶褶邊上悠游的龜山島。
待上了山已是梅雨綿綿,在霧茫中觀看學生們如春裡百花盛開如夜裡繁星點點,
多麼豔盛的青春,怎能不想著在異地的女兒?
在下山途中,果然遇一女學生機車倒一旁,人臥於一汽車前輪下,不禁一陣心疼。
離家的孩子,看不到的令人更牽掛。
雨滌清了燥熱,卻添了陰寒,滿室水氣盎然,滿腔盛載江河漣漪如思如念。
北窗前,一盅伴洗,欲滴無盡人世深情款款,卻獨對寂冷,我不等長夜已自眠。
20150520